如果换做以前，他一定跟华云裳一样，觉得用三万多条人命来换取所谓的“大志”，这简直是一件荒谬绝伦的事。

毕竟谁也没有权利决定别人的生命，你想活着，别人同样想活着。

但是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陈路竟然发觉自己的思想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变化。

他突然开始觉得那三万多条人命，虽然牺牲了，但宇文薄他们做的事，似乎也并不是完全难以理解。

毕竟他们想要做救世主，就需要权力，可是权力却掌握在一帮不思进取只想着争权夺利的小人手上，如果不采取一些激烈的手段，他们怎么能实现自己的抱负和理想？

有时候事实就是如此的残酷和无奈，明明是想救人，但是却要在救人之前，先学会杀人，这种痛苦和煎熬，相信也一定让宇文薄和王憨民内心纠结万分，挣扎难眠。

陈路不敢想象，如果是自己做出那样的决定，那他心里会承受着多大的负担，恐怕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都会在梦里梦到三万张血淋淋的脸孔，拥着挤着朝他索命，他这一辈子，恐怕都无法摆脱这样的噩梦。

所以陈路对于华云裳的问话，也只能是置若未闻，用沉默的方式来表示自己无法回答。

好在华云裳也只是稍微发发牢骚，她心里很清楚，陈路始终是跟自己站在一头的，所以见他沉默以对，倒也没有多想，而是很快又问起了下一个话题。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她问陈路：“你还会回那个地方去吗？”

她说的那个地方，自然值得就是通州市的地下庇护所。

陈路又想了想，点点头道：“应该是吧。宇文薄让我在这儿等他两天，两天之后，估计我们就要回去了。”

“等他两天？他要去做什么？”华云裳好奇的问。

陈路这次摇头：“不知道。”

华云裳撇撇嘴，不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了。

她犹豫了一下，结结巴巴的问陈路：“那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这才是她真正关心的问题，她看到陈路浑身的衣裳破破烂烂，好像挺遭罪的样子，所以一开始，她其实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不过当时她积攒了太多的话想和陈路说，所以一时间也忘记了这一茬。

但现在，两人似乎有足够的时间继续聊下去了，所以她又重新把目光转向了陈路的近况。

但她却不知道，陈路这一身破破烂烂的装扮确实是有原因的。

就像陈路在通州市的郊外第一次看到魏平的时候那样，陈路现在的打扮，就跟当时的魏平差不多。

至于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则是因为通州市地下庇护所物资匮乏，而陈路和魏平他们，还要每天到野外去捕捉妖兽。

虽然他们俩都是妖甲战士，但是和妖兽搏斗的过程中，难免会有磕绊，再加上他们又没有替换的衣服，因此才仅仅几天的功夫，陈路的那套衣服也变得很“犀利”了。

也就是直到此刻，陈路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穿着在华云裳面前有些露怯了。

于是他连忙遮住了自己那破破烂烂的外衫，脸色有些微红的对华云裳说到：“我们……倒还好吧，就是那边所有物资和食物都挺匮乏的，我们必须每天都出去打猎，而且那里还有很多老幼妇孺，想让大家都活下来，挺不容易的。”

他没有夸大通州市那些流民的苦难，但也没有刻意隐瞒，因为他的落魄，肉眼可见，而且他相信华云裳，不会因此对他表示嘲笑。

可这话落到华云裳耳中，却令她不由得鼻尖一酸，差点儿落下眼泪了。

这哪里是“还不错”啊，这都要混成叫花子了好吗？

眼看着陈路那一身稀碎的布条挂在身上，华云裳即使不说，也知道他所谓的“物资匮乏”，到底匮乏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就连一件换洗的衣裳都没有了，这该是糟了多大的罪啊！

这么想着，华云裳就越觉得是自己对不起陈路了，如果不是她找到陈路把他拖下水，那今天陈路应该还在长安城的督察局里，稳稳当当的做着他的干事，过着比大多数人都优渥的生活，又怎么会落魄到穿一身布条到野外来闲逛？

想到这里，华云裳咬紧了嘴唇，突然转头对成先生说到：“成叔叔，我想麻烦你一件事可以吗？”

成先生古井无波，平静的点了点头。

华云裳立刻说道：“我想请你回城一趟，收罗一些旧衣服过来，我让陈路带回他们那里，就当是我们华家救济那些可怜的流民了。”

她不敢说这衣服其实是想拿给陈路的，因为这样就算是傻子也能听出她的心声，在陈路面前，这算是她还能保持的为数不多的矜持了。

然而成先生又怎么会不懂她的心思？

他先是点了点头，可随即皱起眉头问到：“那你呢，你不回去吗？”

“我？”华云裳又咬住了下嘴唇，脸色微微有些害羞，偷偷看了陈路一眼，然后说到：“我感觉自己的实力正在逐步提升，我觉得这样的历练是有效果的，所以我想继续留在城外，尽量提升实力。毕竟我距离甲王境的距离越近，华家就越安全，我现在是整个华家的希望，我不想让大家失望！”

她这句话说的冠冕堂皇，陈路一时间没听出些什么，但是成先生却听明白了。

这哪里是想留在城外历练，这分明是想和情郎留在一起，极可能多的过一过二人世界啊！

不过成先生也没有阻拦华云裳的理由，他只能当华云裳说的都是真的，自欺欺人的把自己当成一个大型的电灯泡，现在是时候让自己消失了。

于是他无奈的冲华云裳噘嘴一笑，又冲陈路点了点头，严肃的吩咐他：“照顾好小姐。”

说完他一扭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消失在了陈路两人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