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一场秋雨过后，深秋的山陵中弥漫着一种氤氲而又腐朽的味道，许多刚从树枝上掉落下来的秋叶，正在散发出大量无形的但却刺人耳鼻的气味，沉淀在这湿漉漉的山野间，显得萧瑟而迷茫。

两道人影，伫立在长安城外一座光秃秃的山头上，正遭遥遥的打量着烟雨过后已近初冬的长安城。

“六十年了，这六十年来，我从未如此接近过长安城！”站在稍靠前一点儿的老者，背影有些佝偻，留着一撇长长的山羊胡，眼中充满了怀念，更多的却是唏嘘。

在他身后，同样是一个灰色大胡子的老者，看年纪似乎比他还大一些，但他的背脊，却挺的比山羊胡老者更加笔直。

如果欧阳烈在这里的话，一眼就能认出这两个老人，正是当初他在秋田岛所见到的宇文薄和那个自称是秋田后裔的灰胡子。

两人远远的望着长安城，面上都是一片平静，心里头却不知道早已经翻过了多少的波浪。

“您这次回来，是准备进城去宣告您的胜利吗？”灰胡子老者面对宇文薄，显得异常恭谨，连说话都小心翼翼。

宇文薄却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胜利？不，只要一天还没有探听到他的下落，对我来说，就不算胜利。”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回过头对灰胡子问到：“为什么这次计划会突然提前？按照我们的约定，至少还有一到两年，等我摸清楚天京城那边的状况，我们再行动的。”

灰胡子嘴角撇了撇，低声说道：“是因为宫家和华家的联姻。据说华家这次想嫁的，是那个继承了王级妖甲的小女孩，他们担心如果宫家得到了这个女孩，那再过一两年，情况可能就没那么乐观了，所以他们提前发动了计划。而且正好趁着这次机会，试探一下您口中的那位到底还在不在……”

“那他们试探出来了吗？”宇文薄不屑的撅了下嘴唇。

灰胡子一滞，随即回答：“还是不能确定，但宫家在遭遇刺杀之后，立刻发动了雷霆反击，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底气十足，还是虚张声势，所以无奈之下，只好先下手为强，直接起事了。不过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宫家并没有什么动静，我怀疑……那位可能真的已经不在了。”

“没有动静，并不代表他们心虚，相反，他们也可能是设好了陷阱，在等着我的到来。”宇文薄唏嘘的感慨道：“我有一种直觉，那个人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他可能一直潜伏在长安城里，等着我先露面。”

“他知道您没死？”灰胡子一声惊呼，双眼霎时睁的溜圆。

宇文薄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仅仅抿住嘴唇，神情严肃的看向长安城的方向。

“那您……还进城吗？”灰胡子见他不愿提及这件事，只得换了个话题，重新问出自己心头的疑惑。

宇文薄想了想，说到：“先别急，现在正是我和他们比拼耐心的时候，不如先让王憨民他们去放手大干一场，说不定到时候，不需要我进城，大事也已经定下了……”

说到这里，他又迟疑了一下，对灰胡子说道：“你告诉王憨民他们，暂时先别动宫家，只要把他们困住就好，至于其他的家族……那几个有甲王境坐镇的，也暂时先别动，只管先把那些名声不好的、恶行累累的家族清理掉就行了。我不希望在反攻天京城的时候，长安城里还有人在后面动手动脚，拖我们的后腿！”

“是。”灰胡子恭敬的行了个礼，后退两步，又低声问道：“那您还有其他吩咐吗？”

“暂时没有了。”宇文薄说到：“我这两天，会去再见一次欧阳烈，争取到他的加入，对我们很重要，我感觉这是一个可以为我们所利用的人。”

“欧阳烈……”灰胡子嘴里小声嘀咕了两遍这个名字，皱起眉头说到：“可欧阳烈一直对长安城忠心耿耿，又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能够让他不插手此事已经是殊为不易了，想争取他站过来帮我们，应该没那么容易吧？”

“就因为他对长安城忠心耿耿，对长安城的百姓爱护有加，我们才更有机会争取到他。”宇文薄脸上浮起一抹自信的微笑，淡淡说道：“他是个聪明人，应该分得清什么才是对的，什么才是错的。你要记住了，我们要做的事，是拯救长安城，是延续人类在这颗星球上的寿命，我们不是坏蛋，干的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是。”灰胡子对于宇文薄的这些话，颇有种不以为然的感觉，不过他站在宇文薄的身后，云文博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因此他隐秘的撇了撇嘴之后，还是很恭敬的问到：“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

“哦？你说。”宇文薄也不回头，只是随意的应付了一句。

灰胡子问到：“按照现在的情况，我们这边有两位甲皇境的强者，而长安城里只有一个，为什么您和浅草大人不联合起来，直接杀进长安城，用最简单直接的方法，来夺取长安城的政权呢？”

他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宇文薄的背影，从表面上看来，他的眼神似乎充满了疑惑，可是如果仔细观看他眼底隐藏的那一丝丝情绪的话，会发现他似乎在质疑，在疑虑。

但宇文薄好像根本没察觉到这一点，他依然没有回头，但是却用平淡的声音回答道：“甲皇境和甲皇境之间，也是有强弱之分的。你别忘了，那个人只用了二十年就踏入甲皇境，距今为止，她已经在这个境界上停留了超过八十年，你能肯定，他现在还是甲皇境，没有突破吗？”

“突破？”灰胡子眼中那一抹疑惑立刻消失了，换上了一副震惊的表情：“您是说，甲皇境之上，还有其他的境界？”

宇文薄眼神从长安城内收了回来，脸上也闪过一抹茫然之色。

“这个……我还不知道。”他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很坦然的说到：“我虽入甲皇境，但感觉前面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你们浅草大人估计也跟我差不多，他进入甲皇境的时间，甚至比我还短。”

“但我隐约有种直觉，甲皇境，并不是妖甲战士的终点，甚至也不是妖兽的终点，因为当前区分人类和妖兽强弱的规则，其实就是对天地自然之力的运用，当把这股力量运用到极致的时候，就是甲皇境。可如果突破了这种规则，可以自己创造这种天地自然之力呢？我相信，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而天地自然之力的来源，也不会是无根无萍，如果有一天，我们能找到这股力量的源头，并且把它化为己用，那距离我们打破甲皇境，也就为时不远了……”

他这番话，如果对一个普通人或是低阶的妖甲战士来说，或许有些晦涩难懂，可灰胡子也是一名甲王境的强者，他在听到宇文薄的这番叙述之后，顿时浑身一震，仿佛突然间被人打通了灵台或是身体内的任督二脉，一下子竟有种豁然通透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