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25(1 / 2)

这一天,听雪堂的晚饭摆的很晚。

从县城回来后七夫人累着了,在卧房中小憩。见屋里一直没亮灯,田婆子做好饭菜后一直放在灶火上温着,没去扰主子清净。

王家兄弟和田婆子在一处吃饭,听雪堂下人的伙食要比公中的好许多,不仅一日有三顿饭吃,中午还能吃干的,田婆子越想越知足,到了七夫人身边便没饿过肚子,把她的脸都吃红润了,因此,伺候起陈五娘来更尽心尽力。

这晚熬的是一锅杂米粥,趁着主屋没动静,田婆子和王家兄弟凑在一起吃,她才吃了一碗,再去添粥的时候,锅底都被这俩小子刮干净了。

田婆子舔了舔唇,“咦,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你俩要没碰上七爷可咋办。”

王林摸摸脑壳有些不好意思,他倒想给田婆子留点,可肚子太饿实在忍不住。王森舔着空碗嘿嘿笑了两声,“我爹娘也这样说。”

这时候主屋的灯亮起来了,田婆子没空和他们说话,把碗撂在案板上,“主子睡醒了,一定饿了,我进去摆饭,你俩把碗筷洗了。”

说罢将灶上温着的粥菜用托盘装上,快步往亮处去。

王林追上来帮屋里添了只蜡烛,然后才回厨房去洗碗。

为了保温,田婆子做好菜以后用碗将菜扣上了,她刚摆好还没掀开,陆彦生就摆手道,“先下去吧。”

他现在只想与陈娇单独相处。

于是田婆子匆匆出去了,心想,今天七爷有些怪,夫人也有些不对劲,田婆子还没有琢磨出为什么,进厨房一看就嚷嚷上了,“哎呦我的祖宗,这碗能这么洗吗?根本没有洗干净,碗屁股上还沾着灰,赶紧重新洗。”

院外三人说话吵闹,衬得屋中更加静谧。陈五娘深深吸了两口气,对美食的喜欢战胜了害羞,她饿了要吃饭了。

小娘子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鲜美的肉香味,她肚里的馋虫蠢蠢欲动,腹中更加饥饿,想要立刻大快朵颐。

在这之前她问了一句,“今日田妈做了什么好吃的?”

陆彦生正动手将菜上面的扣碗取下,一边取边说,“你不是要吃兔肉吗,所以……”

陈五娘怔住了,声音轻飘飘的,像大风里摆动的柳树枝,没有一点力气,“这是兔子肉啊。”

宋采儿送她的雪白的大肥兔子,此刻在碗中成了一块一块焦香的肉,田妈的厨艺没得说,兔肉在她的烹饪下色香味俱全,酱香、肉香四下弥漫。扣碗掀开后香味更盛,充盈了整个屋子,哪怕陈五娘深陷在震惊之中,也不得不承认,味道真香。

“采儿养了三年呢。”小娘子撂下碗,有气无力的,她该如何解释宋采儿才不会生气呢?到底所托非人,所托非人啊。

陆彦生用帕子擦了擦手指上沾染的水汽,然后执筷为陈五娘夹了两块肉在碗中,双目一弯,竟然笑了,“不是兔肉,是猪排骨。”

“当真?”陈五娘瞬间活了过来。

陆彦生点头,“我方才想说的是,知道你想吃肉,我便让田妈做了酱排骨。王林给兔子做好了窝,兔子们待在窝里,毫发无伤。”

太好了,只是虚惊一场,不用向宋采儿负荆请罪了。

陈五娘把心放回肚子里。她夹起猪排尝了一口,肉炖得酥烂,又佐以大料翻炒,加入生粉、白糖调了浓浓的酱汁,出锅前撒上一些芝麻,真香啊。

陈五娘吃爽了。

……

自嫁给陆彦生,陈五娘还没觉得夜晚有这么漫长过。

回家后睡了一觉,吃了饭,写了字,洗了澡,到了子时初主卧还亮着灯。

今儿是稀奇了,要么黑黢黢的不点灯,要么舍不得熄,王林冒着被七爷骂的风险,站在虚掩的房门前轻叩了两下,“七爷,七夫人,时辰不早了,尽早歇息吧。”

不料七爷非但没恼,反而和颜悦色的,“好,你下去吧。”

借着这个由头,陆彦生对秉烛学习的小娘子道,“来睡吧。”

言下之意,今日是你说的,以后要和我一起睡床,这件事上陆彦生可一点都不含糊。

陈五娘今夜发愤图强,多练了好几篇大字,还背了一首古诗。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向陆彦生看去。

陆七爷已经在铺床了。

往常这事都由王林或者王森干,但是今日主子奇怪的很,门窗也虚虚掩掩的,两个毛头小子不太懂,一开始依旧直愣愣的往屋里闯。

其实有女主人的院子,是不让小厮随便进屋伺候的,就算要进,哪怕门开着,大老远就要咳嗽或者说话,好让屋里的人有准备,但王林王森没这等经验,加上陆彦生的情况特殊,这些规矩便一直没立过。

还好田婆子是宅院的老人,提醒了这俩直愣子。

于是整晚除了点灯送热水,王林王森都没有进去过,这床自然没有人铺。陆彦生把被子翻来倒去,总觉得铺的不够好。

“我的被子有药味儿,你若不习惯,以后我让人做新的来。”陆彦生又看被子床褥的花色,“蓝色太素净了,你若喜欢,换成红色、紫色、碎花的都可以。”

陈五娘想了想木然着脸的七爷盖着碎花被睡觉的模样,不由地笑出声。

她走到罗汉床前,将自己盖的小薄被抱到床上,“你盖的被子太厚,我盖不惯,你也盖不惯我的,所以,我们分两床被子睡吧。”

“有理。”陆彦生以拳抵唇,轻咳两声以掩盖心中失望,今后还是要多锻炼多喝补药才是,不然被子都不能同盖。

他将陈五娘的被子抱到里侧,“你睡里面。”

“听你的。”陈五娘道。

陆彦生吹熄了蜡烛,摸黑钻到了被窝里,躺好不久,睡在身侧的小姑娘突然在被子里鼓动起来,幅度很小,但这床有年头了,榫卯松动,陈五娘刚将褙子脱去一半,响声已经明显的不能忽视了。

她刚才是和衣而睡的,现在被声音惊动的不敢动弹。

“你坐起来脱,躺着不方便。”陆彦生道。

原来上床时陆彦生就留意到了。

“以后吹了灯,你就坐在床上脱,将衣裳放在床尾,可好?”

陈五娘轻轻地应声,她觉得脸在发烧。

陆彦生轻轻地合上眼,决定再给小娘子一点适应的时间,随后唇边露出一点笑意,身边躺着陈娇,不知为何,莫名让他心安,那种踏实、温暖的感觉,很好。

一夜安眠后,陆七爷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王林王森将罗汉床搬了出去,他说内屋太窄了,摆不下此等庞然大物。

王森,“这床一直都在屋里。”

王林掐了掐傻弟弟的胳膊,对陆彦生恭敬道,“是,我们这就搬出去,听说六爷院里正缺家具使,要不这罗汉床搬给六爷吧。”

作为长辈,陆彦生有很多侄子侄女,还有侄孙子孙女一堆,陆家人丁兴旺,屡屡添丁添喜,正缺日用家具使,陆彦生很满意王林的提议,挥挥手,“可以。”

只要让这张罗汉床不出现在听雪堂,给谁用都可以。

陈五娘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睡了数月的床被抬了出去,幽幽叹息一声。陆彦生解释道,“内屋添了书桌,罗汉床若不搬走,便过于拥挤。”

言下之意,不是为了防止她后悔同床。

岂料陈五娘想的不是这个,过惯了精打细算的日子,看着好好一张松木床搬去别人的院子,她十分心疼,不过想到闲置无用,不如给六少爷的儿子睡。

只是,不知有需要时能否搬回来。

送走的东西,要回来不容易。

陆彦生岔开了话题,“今早我让田妈添了菜,已经摆好,过来吃吧。”

今天的朝食除了陆彦生钟爱因此日日都有的粥之外,添了炸土豆饼,肉末蒸蛋,还有香喷喷的葱花鸡蛋饼,小娘子一瞧,心情就好了。

……

在他们用饭的时候,周管事到了。

主子在里面用饭,他这时候不便打扰,就在院子里稍作歇息,背着手走了两圈,看看南瓜,瞧瞧兔子,指着大肥兔子道,“这炖了该多香啊。”

田婆子赶紧道,“使不得使不得,这是七夫人养着玩的。”

周管事砸吧着嘴遗憾的离开了,随后打量着在院子里的兄弟俩,王林在劈柴,王森在给南瓜浇水,王林聪明但是心思深沉,王森憨憨傻傻,倒是好拿捏。

原来周管事有个女儿,今年十五了,这一两年就要说亲,周管事早早的物色起姑爷人选来,他捋着胡子,凑近去看王森。

王森对周管事又怕又敬,大概是太怕他,若七爷训了周管事,王森还会幸灾乐祸一会儿。

但是当周管事真的凑到面前,他只有怕的份。

有这样一个傻姑爷,女儿会过上什么日子呢?周管事默默琢磨着,把王森盯得直发毛,他握着水瓢战战兢兢地指了指后面,“周管事,七爷和夫人用完朝食了。”

他刚见田婆子进去收碗筷。

“知道了。”周管事拍了拍王森的肩膀,爽朗地笑一声后大步往书房去了。

自从陆彦生的腿恢复到能自由行走以后,周管事来禀时都去书房,主屋不会轻易踏足,这便是老伙计和院里那俩新手的区别之一。

……

书房整理过了,如今窗明几净。

陈五娘向周管事说了昨日酒坊发生的事,周管事听了立刻说,“贼小子竟然敢对夫人不敬,我会叫人收拾他,请夫人安心。”

“我最气的不是这个,是账上不太对劲。”数字背后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呢。

陈五娘用朝食时就在想了,三房刚从大爷二爷手里将铺子要回来,好比生下来就被抱养的孩子回到生母身边,此时旧账难翻,不如赶紧将孩子带熟。

“七爷,店里的伙计肯定要换,不过咱们的人没经验,不如新人旧人混着用,先将酒坊和杂货铺的情况稳下来。”

听到七夫人的话,周管事深觉有理,便用眼神去看陆彦生。

陆彦生道,“夫人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是。”周管事明白了。

查酒坊和杂货铺旧账一事暂时搁置在一旁,转而商量起酿造新酒的事情。

陆家酒坊已好几年没有大规模酿造新酒了,守着灾年前的库存卖,终有卖完的那日,做的是走死路的生意。

往年不酿酒是粮食不足,但今年眼看着是丰年,还有不到一个月就到秋收。可关于是否酿造新酒的事,周管事拿捏不准,世上没板上钉钉的事,只要粮食没有割下存到仓库里,就没人敢打包票说一定是丰年,他没多言,静待主子拿主意。

陆彦生也稍有犹豫,如果今年再不酿新酒,陆家养的酿酒师傅、酿酒的工具全不必留了,也就是说,彻底关掉酿酒坊,在原址上改做他用。

“今年一定是丰年。”陈五娘拥有的记忆让她很清楚的知道这点,可这个不方便说出口,过于离奇,于是她添了句,“上次听许夫人说,已经有不少灾民返回故乡,天下分分合合,这个,年情也是如此嘛,好好坏坏的,现在坏的走了,该来好年月了。”

陆彦生和周管事都觉得有道理,其实他们二人心中的天平都是往丰年这边靠的,有人临门蹬一脚,自会彻底倾斜。

于是陆彦生问周管事,“县里还有几家酒坊?”

“灾年前共有大大小小二十多家,后陆续关门,如今只剩下四家,但仍开门营业的,唯有咱陆氏酒坊。”周管氏早就将对家的情形了解清楚,主子一问就能得到答案。

如此,若接下几年都是太平年月,酒的需求量一定直线上涨,且对手少,竞争低,会很挣钱。

陆彦生正想到这,陈五娘突然有了更奇妙的想法。

“不知关张的酒坊怎么处置酿酒工具的,如能低价回收就好了,等粮食收回来,我们扩大规模酿酒,正好用的上。”

陆彦生扭头看向陈五娘,心想她真乐观,笃定今后将一直是丰年,这种乐观也是他喜欢的特质之一。

而且,她的点子倒是天马行空,有趣的很。

“这个……”周管事没多言,又拿眼神去瞄陆彦生。

陆七爷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夫人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是!”周管事响亮地答。

然后冲陈五娘道,“属下回去后就派人了解。”

商量完事情后已经快到晌午了,周管事本已走远,又被王林追上来喊了回去。

原来上次陈五娘去试探酒坊伙计后,陆彦生就为她的安全操着心,随着他病情好转,两人日后出行访友的频率将大大增加,说不准哪日就会遇见地痞恶霸,因此,带两个身壮的随从出门会更妥当。

王林王森太单薄,而周管事手下的人到底吃的是公中的饭,不可能在明面上由三房自由调动,还是要尽快的养一批完全属于三房的人要紧。

陆彦生将想法同周管事说了。

“马厩的伙计里有三个是自由身,我可以让他们请辞转投到七爷手下做事,另我认识隔壁村两个年轻后生,身上有功夫,人也老实,可带他们入伙,一共五人,七爷觉得如何?”

三太爷攒下了一笔不菲的私产,陆彦生用私产养几个人绰绰有余。

“可以。”陆彦生要的第一批人,正需这种知根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