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府里打前几日便开始张灯结彩,准备给小爷娶亲。府里处处都是人,来来往往,本来不大的府邸,越发显得局促。想来逗趣,我已然吃过了好几席晚辈的喜酒了,可自己的喜酒却是没有吃上。而且,没有亲身经历婚礼,便已嫁作他人妇。
今日娶亲的这位小爷,是原纳兰夫人所出,并非嫂子生养。嫂子为了他娶亲已经来京忙碌了好一阵,今日里,前边有年富照应,嫂子便乐得清闲,坐在侧堂次间与我闲谈。
我踌躇许久,终是忍不住开口想问,“可有,十四爷的消息?”
嫂子一挑凤眼,诧异非常,问道,“难道十四爷不曾有信给姑娘吗?”
我咽了口口水,心想,信怎么会没有,必然每月至少一封,但是,他信中从来不详谈自己的境遇,要不就是一首情诗,要不就是夸耀得志,却从来没有我真正想知道的事由。
嫂子眉头微蹙,问道,“真没有吗?”
我忙应道,“有。每月必有信来。只是都没有详谈处境,我便有些担心。”
嫂子放下提着的一口气,整个人往座椅上一松乏,道,“十四爷好着呢!我听说呀,好像是十四爷派去拉萨的那个使者,叫什么瑚毕图,中间派人回来跟十四爷通了气。说是拉萨的准葛尔兵,人数就是三千,粮米都不够吃,好多呀,都已经病死了。”
“那土伯特兵呢?”我追问。往往两个民族间的战争,可怕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内部的投降分子。
“听老爷说道,土伯特人本就无与大清为敌之愿,不过就是被准葛尔压着罢了。”嫂子思索了下子,从脑海中终于翻腾出了年羹尧的话。
“三哥哥如此说?那十四爷的人不是去打探了吗?果真如此?”
“嗯,”嫂子抿了口茶,点点头,“那瑚毕图也是这么回禀的。”
我叹道,“只要土伯特人诚心归附大清,那准葛尔兵,就成不了气候,早早晚晚得乖乖滚出拉萨。”
嫂子一扬眉,匪夷所思得盯着我,“姑娘好见识啊!这话,老爷也说过。”说着,微一迟疑,方道,“昨日,平郡王福晋来,还说道,说是十四爷派的那个瑚毕图遣回来报信的人,还报说,这土伯特人呀,都听一个叫□□的喇嘛的,现在拉萨的这个□□,土伯特人都不信他,倒是觉得西宁有个喇嘛,才应该是真□□。”
这段历史我全然没有了解,只是知道,整个西藏由□□带来的麻烦,延续了几百年。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是一头雾水。故问道,“这□□,还有两个?!”
嫂子一侧身,说道,“我也说不明白,只是,这平郡王福晋说,十四爷探到的消息,与去年皇上对一个蒙古王爷说道的想法,是分毫不差。现下,就只等着瑚毕图从拉萨回来,十四爷便就好给皇上上题本了。”
“平郡王福晋,是替十四爷来给嫂子带信的?”我问道。
“哪啊?”嫂子一句话脱口而出,可话出了口,才彷佛觉察了不妥,敛了敛容说,“十四爷面上倒是与老爷亲睦,可北路军的事,跟老爷是全然不通信息,公事公办得很。”
我脑中嗡的一声响,似是巨木撞钟,他,不告诉我他的境遇,会不会是怕我向娘家走漏了讯息。闭眼甩了甩头,脑中一遍一遍说服自己,“他不会的,他不会。”
“姑娘,”嫂子似是觉察到了我的失常,轻声唤我,“姑娘这是怎么啦?”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前几日听王爷说,三哥哥在西边,请于打箭炉至里塘加设驿站,增驻兵丁,以备进剿,皇上都称赞他治事明敏。六月里,还招抚了里塘地方的土著。十四爷正应该与他同心同德才对啊!”
嫂子深吸一口气,身子微一打颤,叹道,“恐正是这样,才不好同心同德呢!”
我端着茶碗的手应声一抖,心里噗噗跳得厉害,垂下眼帘,不知再要如何答话。我无法逃脱,永远都是磨心,无论,是在年羹尧与十四阿哥间,还是在年羹尧与四阿哥间。
虽说正史的很多记载难免晦涩,难免有所粉饰,但是,年羹尧是雍正初朝首屈一指的权臣加宠臣,这个是绝不会错的。难道,他的政治立场,就是在康熙朝这场最后的战争中转变的吗?
“姑娘怎么又出神了?”嫂子从我手里接过盖碗去,轻轻搁到方几上。
我刻意淡然地说,“没什么,只是想着,能不能给十四爷和三哥哥说和说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