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城中村,别墅大厅内。

投影仪里仍在热热闹闹地播放着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直播，那些聚在大厅里的阿飘们，这会儿却已没心情继续看下去了。

大厅里的阿飘数量,比起之前已翻了几倍不止,除了本身就在这别墅里休息的鬼灵外，其它几处租屋的阿飘们，也都被陶仁和小迪他们尽力叫了过来。

“大家不要急、不要急,一个个登记啊！”陶仁搬了张小桌子，正在手忙脚乱地做着登记，“一台设备只能领一个账号！领了账号记得来说一下！每个人都把自己发的弹幕记上,到时候一起汇总交给房东！”

方老板说了，以房子为单位，到时候统计所有的弹幕数量，根据总数按比例计算折扣，可以直接用来抵未来三个月的房租,也可以找她提现。

……钱不钱的倒是无所谓，主要是老板难得发动大家办事啊，还送会员呢！

“账号领了没？还有没领的抓紧啊！”陶仁一边抽空发着弹幕一边叫唤着,“诶对了，大家记得,不能发恐怖的东西啊！”

方舞一特地嘱咐了，这弹幕就是给普通观众护体的,因此一定要体现出“团结有爱、文明和谐”的精神,那些在弹幕里发吓人东西的,统统不计入kpi。

……为此，陶仁还特地张罗了，要大家如果发“恐怖城中村”的话,记得把“恐怖”两字改掉，要叫“幸福城中村”。

小迪在宣传方面一直有一手的，这会儿已经开始用手机敲“幸福城中村”的宣传语来做弹幕了。

……也就仗着是跨世界发弹幕，人家封不了他的号。

陶仁这边正忙着呢，自个儿的手机又响了，接起来一听，是正在其他副本打工的租户：“喂？陶管家啊？我想问下那账号还有多的吗？我这边同事听说有免费会员，也想要。”

陶仁：“……可以，记得让他们发弹幕就行。”

这边刚挂掉，那边又来了个电话，这次还是老熟人——

“喂？小陶啊。”白小常的声音传过来，“大壮说你们在聚众帮方舞一打投？这是她的任务需求吗？哪个小世界啊，我找些人，也去帮着投！”

陶仁：“……”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忙给白小常解释了一下，不是打投，是发弹幕。白小常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问明了小世界的编号和时间段，打算自己也买点账号帮方舞一搞。

“只要发弹幕就行了吗？”他还有些糊涂，“要不要顺便夸夸她什么的？”

“不用不用。只要别发恐怖的东西就行，要正面的，能鼓舞人心的……”陶仁耐着性子又解释一遍，话音刚落，忽见投影上一道硕大的弹幕充满气势地划了过去——

【拒绝迷信，从我做起！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陶仁：“……”

倒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另一边。

白涟正铁青着一张脸，连连后退，一边大叫一边狂甩着手里的铁链，一旁的邱原则将笨手笨脚地将另一根链子横在身前，一面躲着鬼一面还要防着被她甩到，一时心情十分复杂。

就在此时，凌乱的脚步声从门外走廊传来，紧随着的，是一声厉喝：“谁在哪儿？”

听到有人声，两人皆是一喜。白涟立刻道：“是我们！白涟和邱原！我们在这里——”

话音甫落，就见三个人人影大踏步地闯了进来——

不，严格来说，应该是两人大踏步地闯入，另有一人缩在他们身后。

来人正是方舞一和杨瑾。白涟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目不斜视地从簇拥在门口的阿飘堆里穿过来，神情不由变得有些古怪，在看到缩在他们身后的那人后，瞳孔瞬间一缩。

“有鬼——”她指着仍做着女鬼装扮的李阳，下意识地叫出了声。

“冷静，活人。”方舞一点了点李阳的脑壳给他们看效果，很快又转向了门口：“有鬼？”

“……”白涟都被她搞糊涂了，喃喃道，“就你刚才说是活人的那个……”

“不是，我是说你们看到的。”方舞一说着，顺手掐了个决，转身笔直地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因为看不到这里的“鬼”，所以她的思路就是“管它有的没的，先套个buff再说”；而往门口走，则是因为没别的路了。

然而在邱原和白涟的眼里，看到的情况却截然不同——

在他们看来，方舞一在比出个让人不明觉厉的手势后，原本正争先恐后往房间里挤的鬼怪们，突然像是被什么震慑到了一样，纷纷停下了动作。

随着方舞一坚定往前的步伐，他们甚至还在不断地、一点点地往后退……

肉眼可见的怂。

简直就像是电影里，被散发着佛光的圣僧不住逼退的百妖。

这场面，可以说是相当慑人了。

似是被这惊人的一幕打足了勇气，白涟和邱原也不由自主地给在了方舞一的后面，李阳悄无声息跟在其后，杨瑾自觉垫在最后。

方舞一一直走到门口的走廊中央。邱原和白涟却不敢再往外前走了。

“你们怎么一直不说话啊？”方舞一回头看他俩一眼，语气有些无奈，“到底哪里有鬼？起码给我指一下……”

她现在什么都看不到，就这么跟在她后面，和跟着个瞎子有什么区别？！

邱原闻言，却是用力咽了口唾沫。

“……都是。”他小声说着，默默后退一步，“你的旁边……都是。”

——全是鬼影。

远比之前追杀他的还要多，比方才想要挤进房间的还要多。

密密麻麻的鬼影，垂着双手，瞪着眼睛，几乎填满了走廊，而方舞一就站在他们中间，警觉又茫然地四下张望。

或许是因为走廊里鬼影太多的关系，其实她仍比着手决，那些阿飘也没有再后退一步。他们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将方舞一包围在一个小范围的圈里，如同一群冷漠的看客，静静望着正四下张望的她。

而随着白涟上前一步，他们的目光又全部落在了她的身上。白涟被吓得心头一跳，赶紧又退了回去。

“所以说，你们倒是指啊……”方舞一依旧什么都没看到，越发感到无奈，却注意到邱原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后方。

脸颊抽搐，眼神惊恐。

方舞一的眸光沉了下来。

“有什么在我的后面？”她问道。

“一个……一个女鬼……”邱原干巴巴地回答道，强忍住伸手去指的冲动，“你放心，我不会坑你的……”

方舞一：“……”

她转头往那个方向看了看，蹙起眉头：“指给我看！”

邱原：“……啊？”

“啊什么啊。”方舞一忍不住催促道，“那女鬼鬼在哪儿？你快指给我看！”

邱原：“……”

他咽了口唾沫，快速地朝其他人看了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们都听见了啊，是她要我指我才指的，我可没主动坑她！

跟着，就见他眼睛一闭，飞快地朝着自己的斜前方一指：“那里！她就在那儿！”

话音刚落，方舞一便感觉周围的气息一变。紧接着，她就发现自己眼前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灰暗的色调，阴森的气息，冰冷的鬼影。

还有，那站在不远处的，穿着病号服的长发女人。

方舞一眉毛微动，手腕一翻，掐着决就先把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给踹了出去。白涟机敏，见状赶紧把自己的铁链子扔了过来，方舞一顺手接过，往前一抽，又是几丛鬼影魂飞魄散。

“可以，这玩意儿好使。谢了。”方舞一感受了一下那铁链的手感，露出赞赏的神情，下一瞬就将目光投向了那些仍围在周围的，虎视眈眈的鬼影。

“这些都是‘造物’。”系统787在她耳边小声道，“是阴气的聚合。没有自己的意志。”

“我知道。”方舞一几不可查地点点头，漫不经心上前一步，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语气道，“反正也做不成生意，全灭了吧。”

语毕，她随手顺了手下里的锁链，顺势动了下肩背。

“你们都到房间里去。”她头也不回地说道，“杨总。”

杨瑾领会地点头，上前展开双臂护着众人，带着他们迅速地退回房间。

——或许是被方舞一那出乎意料的淡定所震慑，邱原和白涟居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这么安静地被他带进去了。

直到杨瑾小心关上了门，又转头来问邱原要另一根锁链，邱原才如梦初醒般打了个寒颤，一边颤巍巍地将锁链递出，一边问道：“我们就这么把她放外面？不要紧吧？”

“没事，她搞得定的。”杨瑾一面将锁链展开，沿着门缝摆上，又退回到他们中间。

白涟惊魂未定地看他一眼，忍不住问了句方舞一的身份。杨瑾随口含糊过去，见他们仍旧是一派紧绷，索性将那个手机拿了出来：“反正待着没事，看看？”

那个手机里面，居然还在放着直播，明明电量早在几分钟前就已经红了，也不知它到底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你们有手机？”白涟一下瞪大了眼，“那为什么不报警？”

“报不了，这只能用来看直播……”杨瑾说着，随手打开了音量，下一瞬就听方舞一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阿飘这种东西呢，吓人肯定是吓人的，但实际上，它利用的就是你的恐惧……”

“……？”白涟听着这声音，一脸莫名其妙地望过来，大大的眼睛里写着大大的问号。

“这是我们过来时的镜头。”杨瑾将手机递给他们看，“她当时一边赶路一边做科普来着。”

直播出的画面比真实时间稍晚，现在才放到他们从楼梯赶上来的时候。方舞一当时想着，既然要尽力消除观众的恐惧，那光靠弹幕肯定还不够，毕竟还有人不开弹幕的嘛。

于是她就抓紧时间，边上楼边紧急做起了趣味科普，试图帮助观众们调整心态……

虽然这会儿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弹幕，但还是依稀能看见方舞一和另外两人上楼的身影的。方舞一的声音，也一直稳稳地传出——

“那么对付鬼怪有什么小技巧呢？首先可以掌握一些小道具，比如盐啊、糯米啊、铁器啊、银器啊，都是随手可见的东西，如果纯度够高，多少有点用的……不过我个人觉得，最有效的工具，就是——杀气。”

话音刚落，屏幕里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吓得两人一弹。李阳帮着解释：“这位姐当时在踹门。”

她觉得和李阳先去取钥匙太费时间，又寻思着反正现在导演组失联了不会开掉她，索性就直接上脚踹了。

结实的铁门被她踹出骇人的巨响，方舞一的科普很快又继续了：“遇到飘，最重要的就是气势。遇到蟑螂你光怕有用吗？不，没用！你再怕它还是在的！”

“正确的做法是什么！就是直接拍上去！人可以害怕，但气势不能输——”

这句话说完，又是一声突兀的声音响起，这次却更吓人——白涟听得很清楚，这明明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她吓得差点把手机拍地上，惊慌道：“你们遇到鬼了？”

“呃……并不是。”杨瑾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微妙，跟着又听几声惨叫响起，白涟这才反应过来，那声音是从门外传进来的。

几乎是同一时间，手机里又响起了方舞一的声音：“当然，比较温和的方式也是有的。比如超度……超度呢，一般是通过诵经完成，是比较专业的。但如果遇到的飘是愿意沟通的那种，其实可以采取简易做法：设法安抚，然后坐下来谈，耐心一点，把话说开……”

说到这里时，方舞一似是为了强调“耐心”二字，还特意放柔了语气。

——然而就在播放到这段内容的同时，外面的动静也升级了。

惨叫响起得越发频繁，可以说是接二连三；惨叫中时不时又会掺杂着“砰砰”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就在爆炸……

……外面是嗷嗷的惨叫，听着那叫一个凄惨无比；屋里是温柔的科普，一字一句，都是爱与和平。

白涟捧着那个手机，不知为何，一时就有点恍惚。

如此又过了半分钟，方舞一的临时小科普终于迎来了尾声：“‘……简易版超度大概就是这样了。重点就是保持耐心和善意。大家都学会了吗？”

几乎是同一时间，房门也被从外面敲响了。杨瑾上前开门，露出方舞一如释重负的脸：“外面的都清干净了。我们下去找别人吧。”

杨瑾：“那个女鬼呢？”

“跑了。”方舞一搔了下脸颊，“刚才情况太乱，一时没留意……下次看到我再去抓抓看。”

白涟：“……”

“她刚才……是不是说了‘抓’？”她小声问旁边的邱原。

邱原愣愣地点了点头，低头看看还在播放的直播，又想起方才听到的阵阵惨叫，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这个节目现在有没有鬼在看，但如果有的话，我觉得刚才那幕一定是它们的噩梦。”

“……”白涟默默点头，深以为然。

这么一想，似乎也有些平衡了呢。

接到了邱原和白涟，接下去，就该把诗雨等人给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