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喜欢的，还是二皇子。

因为，那个人，和自己无比的相似！

早年的时候，头顶上站着很多光环耀眼的人，根本不被人看好，

但是，他们懂得韬光养晦，和光同尘，弄得收敛自己的锋芒，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一点一点的壮大自己！

试想一下，若是当年，自己的大儿子能够悄然之间把武学修炼到无御境的层次，他也不见得身体还会虚弱道那个地步，更不会如此英年早逝了！

但是，他的二儿子就没有这个问题。

母亲在皇宫之中备受冷落，自己的背后也没有什么可靠的助力，但是，他就是在不声不响之中，壮大到了一个让自己这个当爹的都十分惊心动魄的地步，若然不是贤妃在最后关头背叛了自己的亲生儿子，选择了自己的丈夫的话，那个年前人，如今八成就已经坐在了皇位之上，睥睨天下英豪了！

当下，他就坐在那长椅之上，一边看着草原之中，一群人骑马围猎，一边对着那德妃娘娘感叹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是这般英气勃勃了，三十多年过去了，皇后老了，贤妃也老了，就连后来入宫，比你们年轻很多的林乐瑶也老了，可是你，你的身上好像没有时间这个概念一般，一切都和三十年前没有什么两样。”

德妃平静地笑道：“臣妾早年的时候不过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个剑侍，虽然会一些武术，但是学的都是一些不成体系，上不了台面的剑术，可以说是一无是处，承蒙陛下厚爱，才能够在这皇宫之中习得那么多的高深的武学，进入无御境，武者延年益寿，我如今看起来还能够如此年轻，说起来，都是陛下您的功劳！”

不同于自己的儿子四皇子的霸气侧漏，咄咄逼人，德妃是一个十分朴实的女子，她也不喜欢奉承人，即便那个人是皇帝，是自己的丈夫。

但是，他当下说的那些话，可以说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早年有幸跟在皇后的身边，那个女人端庄，不苟言笑，但是，做起事情来十分的大气，单单就以能力来说，一点也不弱于当年的王妃，如今的贤妃，她对自己十分的好，把自己从人贩子手中买了回来，并且找来武术教头，教会自己习武，成为了她的剑侍，也正是因此，即便如今自己的儿子四皇子得势，基本上可以说是三个有实力争夺皇位的皇子之中，夺嫡成功可能性最大的一个，但是，她还是教导儿子，对于丧子的皇后，要像是对待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样尊敬！

而进入了皇宫之中，她又阴差阳错地成为了皇帝的妃子，因为酷爱武学，而被别的嫔妃笑话，唯独皇后不以为意，甚至还劝说皇帝，给予那德妃武学秘籍的支持。

皇后娘娘，对于那贤妃，对于二皇子来说，也许是仇人，但是对于她德妃来说，那就是她一生之中最大的贵人，也是她最为尊敬的人，没有之一！

当下，她虽然是在平平无奇地恭维皇帝，但是心思玲珑敏锐的皇帝陛下，又怎么不知道，这个女人当下还是对皇后娘娘的死耿耿于怀！

事实上，在后宫之中，就算是亲姐妹之间，也是勾心斗角，相互攀比，很少有真心相待之人，但是皇后和德妃之间，却是一个例外！

皇后从一开始，就把德妃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对待，即便是自己的儿子病死，失去了最有可能的皇位继承人的情况之下，她也是在第一时间就把自己的支持放在了四皇子的身上，甚至劝说自己的两个哥哥，全力支持四皇子上位，若非有皇后如此的大力支持，在朝堂之上，四皇子可以说是孤立无援，在那边陲之地，军队之中，想要混的风生水起，若是没有宰相苏幕遮的关系，若是没有皇后暗地里的运作，事情也不可能进行的这么顺利！

严格的来说，虽然四皇子是德妃娘娘的亲生儿子，但是，他这些年能够走到这个地步除了他自己确实争气之外，有一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因为皇后的支持！

若是没有了皇后的支持，六皇子几乎可以预见，会在很短的时间之内迅速崛起，代替当年的大皇子，二皇子，成为整个王都之中，最为炙手可热的一个王爷！

所以，皇后的死，在德妃的心中一直都是一根刺，无法拔出的刺。

“若非我当时不在宫中，小姐也不会出现那样的事情！”德妃娘娘双眸垂泪，作为一个巾帼英雄，她早年甚至跟着皇帝上过战场，流血不知几何，却从来都不曾流泪，但是今日，她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虽然依旧笔挺地站在那里，但是，泪水却已经不争气地掉落了下来！

小姐，是德妃对于皇后的称呼，这么多年来，所有的人都改口叫了那个女人皇后娘娘，唯独她格外的固执，只有在礼部规定的大事的仪程之中，她会改口叫一下皇后娘娘之外，大部分的时候，她都会十分固执地称呼那个人叫做小姐

而皇后对此也不以为意，甚至觉得很开心，她们两个的关系，从青年时候开始，就一直十分要好，即便到了当下，三十多年的时间里，也不曾闹过一次。

皇后也许并不是皇帝陛下心中最为在意的那个女人，甚至很有可能，只是他登顶权力巅峰的过程之中的一个云梯，仅此而已，但是对于那德妃来说，那个女人就是自己一生之中的阳光，没有人能够比她更加的耀眼！

看着那个巾帼英雄坦然落泪，皇帝的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皇后那个人，虽然并不是他最爱的人，甚至连第二都排不上，但是在后宫之中，在他的人生之中，那个女人却绝对是一个特别的人。

若没有她，自己当年等上皇位的过程之中，不知道会遇到多少额外的麻烦，甚至可能会被自己的兄弟击败也未可知，她的出现，几乎可以说是起到了一个一锤定音的效果，让他彻底的坐稳了那个皇帝的宝座，这是其一。

其二，皇后这个人本身并不喜欢争斗，甚至在皇帝自己看来，有些过于的内敛，若非必要的时候，她很少会开口说话，但是，能力，手腕，阅历，还有心术，却一点都不缺。

她就像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一方面，手里掌握着极其强大的力量，那是一种就连皇帝自己都要侧目的力量，却不肯随意使用，甚至很少拿出来为自己而用，另外一方面，她似乎也不怎么在意皇帝宠爱与否，只是一个人窝在自己的正阳宫之中，兢兢业业地打理着整个后宫之中的事物，就算是有了闲暇，也很少会主动出现在皇帝的面前，只有他想起她的时候，找她的时候，她才会出现。

她就像是一株佛陀坐下的青莲一般，得而不喜，失而不哀，静静地存活在自己的岁月之中，一点一点地随着时间老去，等待着最后的那一日的到来！

皇帝甚或都在猜测，也许，她的心中并没有那么喜欢自己，只是碍于当年家族的安排，无法抗拒，所以才被迫成为了自己的妻子，因此，心中总是郁郁寡欢！

这么多年来，她甚少主动去见自己，虽然说，这个皇后的位置，是自己当年为了当上皇帝而许诺给她的，但是，实际上是许给了当时的苏家，皇后本人愿意不愿意，根本就没有人在意。

因此，二皇子恨她，贤妃恨她的时候，虽然皇后坦然受之，丝毫没有为此苦恼的样子，但是皇帝的心里总归不是滋味儿。

因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那个女人根本从来都没有眷恋过那个皇后的位置，甚至，很有可能，她也是不得已坐上那个位置的。

如果二皇子还有贤妃真的要恨的话，自己才应该是那个罪魁祸首。

这么多年来，这个锅都让一个女人替自己默默的背负了，他对于皇后的歉疚，一点都不比对于贤妃来的要少！

如今皇后之死，他原本除了恼怒皇城守卫疏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安全也受到了威胁的同时，发愁的也不过就是如何向那苏家交代而已，甚少会想到皇后本身。

但是如今，被那德妃这么一滴眼泪轻轻巧巧地勾起，他才发现，自己的心中竟然不知不觉地也升腾出了一丝一丝的酸楚。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就算是少年的时候，养一只小猫小狗，死了，或者跑丢了，自己都要伤心痛苦好一段时间，更何况是皇后那个活生生的人？

她一介女流，在这乱世之中存活，很多事情都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虽然坐上了这个天下女人都想要争夺的位置，但是，却不见得有一日的开心！

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私欲得罪任何人，可是，即便如此，还是有无数的人都不愿意放过她，仅仅因为，她当下坐的那个位置，叫做皇后！

一时之间，一股无名的怒火从皇帝的心中升腾而起，这是一种对于自己的无能感到的怒火！

一日夫妻百日恩，三十多年的夫妻，就算她不是自己最爱的女人，他总归也不能说忘就忘，当下抬起头来，看着那德妃痛苦而又带着希冀的目光，道：“不管他是谁，我都一定会把他找出来，让他承受瑾瑜十二万倍的痛苦！”

至少在这一刻，那老皇帝心中对于自己的妻子的情感，是极其单纯而且真实的。

他没有半点要利用那个死去的可怜女人的想法，只是单纯地想要为她报仇！

“报！”

突然之间，一个兵士骑着马，疯狂地朝着皇帝所在的方向飞奔了过来，一路之上守卫无数，却没有一个人阻拦他的脚步。

皇帝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很明显，这一次，是真的有事情发生了，否则，猎场之上如此盛典，是根本不容许外人前来的。

皇帝当下就抬手，示意那个人站起来，等他的气息稍微平顺了一些之后，皇帝这才缓缓地道：“你来的如此仓惶，可是云州北方战线那边出了事情！”

那个兵士点了点头，道：“回陛下，烈阳军失守，北方战线已经崩溃，大批的兵马正在朝着猎宫的方向而来，陛下，您，您还是……”

“我还是什么，快说！”皇帝冷冷地道。

最近这一段时间，糟糕的事情是一件接着一件，根本就不能够让他有半日喘息的时间，前一日，他还想着，六万的兵马就算没有经过多少的训练，总算也是足足六万人，抵挡那北燕王朝的骑兵一段时间总是能够做到的，但是现在看来，自己高估了那些普通人的战斗力，也完全低估了那幽州南境军的强大实力！

“陛下，您还是快点带着人离开吧，要不然，若是等到那北燕军队大军压境的时候，这里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您和德妃娘娘可就危险了！”

皇帝陛下没有在这件事情之上纠缠，只是把整个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道：“秦烈阳呢，他没事吧？”

那个兵士却是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走的时候，北方北方战线已经接近于崩溃，将军知道守不住了，准备放弃浴关城，而浴关城之后绵延三百里全部都是平原，将军他担心陛下的安危，所以特意命令我来嘱咐陛下回宫！”

并州是一个安全的地方，并州本身四面环山，地理位置十分的安全，而中部的大盆地之中，物产丰饶，乃是整个王朝之中，最为富庶的一片土地，王都的粮食足可以支撑三十万的军队七八年的时间，就算是云州没了，背靠着并州，后晋王朝也有着很长的缓冲时间和很长的缓冲路线！

因此，此时此刻，待在猎场之中对于皇帝陛下而言，确实不是一个十分安全的选择，因此，秦烈才会在那种情况之下，想到要第一时间通知在云州南边草原之上进行春猎的皇帝，让他确保自己安全！

每每想到这些，皇帝的心里，就觉得自己当年所见烈阳军建制的事情简直是自己的疑心病太重你，如今造成了连锁反应，云州失手，其实有很大一部分，也是自己的原因！

“春猎尚未结束，我却需要回銮，哎，算了，”皇帝思忖了片刻，道：“这偌大的云州，区区十万的兵马想要吃下是不容易的，东边的援军应该很快就到，立马飞鸽传书，让左周到来北方统领战局！”

“陛下，”当下就有兵部的臣子道：“陛下，安平侯在南方战线之上稳如泰山，但是，一旦他离开了那里，在这个他不熟悉的北方战线之上，还有没有那么厉害，就不好说了，更何况，他这一走，南线将士立刻就群龙无首，到时候，若是南楚突然发难，我们怕是有些承受不住呀！”

皇帝陛下皱眉道：“那就让左周道秘密北上，若是有谁敢把这件事情出来，所有人都去给北方战线之上的将士陪葬！”

“是，陛下！”

兵部的那个人当下只能够恭声应诺。

其实，他的本意是，既然调用的援军算是四皇子手底下的军队，那么让更近一些的，守在相对安稳的东线之上的神猎军统领云旌猎过去，效果也许会更好一些！

当然，他这么说的初衷，并不是从王朝的角度出发，而是站在了四皇子的角度上。

若然云旌猎去操控那些军队作战，那么他在北方战线的军队之中，也会产生很大的威望，到时候，四皇子本人在军中的影响力自然也就水涨船高！

但是，皇帝何尝听不出来这么一点小小的心思？

可是，想要让那些刚刚收拢起来的，咩有什么作战经验的军队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发挥出最大的效果，左周道显然才是最具备这种才能的人！

作为一个皇帝，在关键的时候，他总是知道该用什么人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出现在了皇帝的耳中，“陛下，左周道那个人心中对你又怨，若是派他北上，成功之后，他的影响力更大，到时候，若是他要反了，陛下可有办法解决？”

皇帝头也不回，只是笑了笑，道：“左周道要是想反，早五年他就已经反了，既然不会反，也不想反，那这北境，他还非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