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王都皇城之中的禁军统领，素问早年来就一直跟在尚且是一个籍籍无名的皇子的皇帝身边做事，即便是在那个皇子最危险，最无助的时候，他也不曾想过要离开。

皇帝陛下对于自己的这个禁军统领有着极高的信任，否则，也不会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完全交给到这样的一个人手中！

而素问几十年来，也完全不曾辜负过皇帝陛下的嘱托。

皇城之中，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这么多年来，甚少会出现一起扰乱皇宫安全的大事。

但是，今日这一桩事情发生之后，几乎可以推翻素问这几十年来辛辛苦苦，勤勤恳恳积攒下来的所有的声望和功勋。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死的那个人，是当朝的皇后。

尽管皇后因为她自己端素有余，活泼不足的性格特质，虽然拥有着极其美丽的容颜，极其高贵的身份，极其身后的底蕴，极其重要的功勋，但是皇帝陛下还是喜欢林贵妃胜过他，但是，她毕竟是当朝皇后，是整个王朝的国母，在她的背后，是德妃，是权倾朝野的四皇子，是宰相苏幕遮，是整个苏家，是苏家在王朝之中所有的门生古旧！

单单是她一个人，几乎就牵连到了大半个朝廷的人，且抛开这个女人的身份不谈，她本人的死带来的影响也是极其的深远的。

首先，素问自己就十分清楚，自己这一次罪责难逃，就连禁军大统领的位置，也是绝对不可能座下去了。

虽然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正伴随着銮驾，在去往云州的路上，得到消息之后，连夜赶回，这件事情之所以会发生，本身也与他本人并不在皇城之中有着极大的关系，并不能够说全部都是他素问的责任，但是，禁军的职责就是护卫宫城。

一个小小的皇城之中，藏着十万以上训练有素的兵马，他们之中，几乎每一个人都是精锐，但是，就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坐镇皇城，处理一应大小事务的皇后，居然在皇帝离开王都不到两日的功夫，就已经死在了自己的寝宫之中，这件事情，不管怎么说，禁军都有着相当大的责任。

刺客能够一路闯到那皇后的宫殿之中，却如入无人之境，若不是因为进军玩忽职守，又怎么可能会发生呢？

更让他郁闷的是，在这个如此紧要的关头，他本来只是想要到城头之上，去看一看皇后的头颅究竟是如何被人挂上去的，那个凶手到底有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没成想，线索没有找到一条，但是却直接看到了一个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看到的人！

“哪里走？”

虽然刺客的事情还没有解决，皇后的死依旧还是一桩悬案，但是，皇帝陛下春猎结束，返回皇宫还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有的是时间去做。

如果自己没有办法找到凶手，多上这么一日的时间，也不见得能够找出一个什么所以然来，如果自己能够找到凶手，也不可能会等到最后一天才能成功。

但是，眼前的这个人，自己不看到也就算了，看到了的话，绝对不能够放他走。

十多年前，那个时候，这个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他的心机和能力就已然让他这个禁军统领都感到心惊肉跳。

那个人的计划密不透风，若然不是自己的母亲在关键的时候出卖了自己，那么当下，他就已经坐在那高高在上的皇位之上十多年的时间了！

那一次的政变，所有的人都输了。

皇帝陛下，输给了自己的儿子，而二皇子则是输给了自己的母亲，贤妃又输给了皇帝陛下，大家的脸面都被丢光了，没有人是赢家！

可是这一次，贤妃的状态，已经有些呆滞，逢人不搭话，只是自己躲在自己的宫殿之中喃喃自语。

如今已然凄惨道这个模样的贤妃，很明显已经再也没有那个能力和机会可以背叛自己的儿子。

但是素问的心里却十分的清楚，那个青年，他的身上有着一种无与伦比的魅力，他的城府，他的计谋，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他当年的羽翼看似已经被皇帝全部都剪除，但是实际上，有很多都在察觉到了变故之后，隐藏在了阴影之中，根本就不曾现身。

若是它们再次出现，重新归于那二皇子的麾下的话，整个王朝之中，恐怕就会再次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虽然对于皇帝陛下本身而言，他希望自己的这个二儿子可以自己离开天牢，然后归隐山林，过上一些普通人的自有闲散的平淡日子，故而，并没有在政变失败之后，将他直接处死。

但是，这件事情，本身也就只是他在暗中吩咐那刑部尚书的话，不曾传于六耳。

虽然是皇帝身边的亲近之人，但是对于素问来说，这件事情也是他根本就不知道的。

若是知道了的话，也许当下的他就不会把注意力放在那个男人的身上，反而会视而不见，任由那个人随意地离开王城。

但是，现在他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因此，职责所限，在他知道真相之前，必须要把那二皇子本人抓回来！

十多年的时间，人事变迁，那二皇子的模样比起当年也略微的沧桑和消瘦了一些，对于他而言，仓促一眼之下，那个人究竟是不是自己想象之中的那个人，素问自己都有些不清楚，但是，只要有一丝的可能，是那个被关在天牢之中十多年，一直以来都安安稳稳的二皇子，他都必须要把那个人重新抓回去！

因为在各国皇室的联合声明之下，那无生榜之上，不能够录入皇室允许之外的人的修为和排名，因此，素问这个王朝大统领的实力，一直以来都罕有人知。

但是，与素问相熟的人，大概都清楚，与其说那神猎军的首领云旌猎是王朝之中最为强大的一个人，不如说，他是王朝之中，明面上最为强大的一个人。

云旌猎的实力，乃是皇帝陛下准许排上所谓的无生榜的天下第二，但是，素问的实力，皇帝一直以来却坚决不允许在外显露，更加不允许机杼阁的人把他的名字排在无生榜之上。

事实上，无生榜的水分是很高的。

因为他能够录入的高手的范围实在是有限。

尤其是在各个王朝这一方面，许多实力超群的将军，还有大内之中的高手，都有着可以和江湖中人媲美，甚至是完全超越江湖中人的实力，但是碍于几大王朝的实力，机杼阁并不能够把他们排入其中，更不用说，无生榜之上的出手年限的要求，三年之内不出手就会自动下榜，以至于，许多原本可以排入榜单之中的人，却因为不愿与人争斗，三年之内不曾出手，很快就会离开榜单，不再出现在大众的视线之中！

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之下，能够进入榜单之中的，基本上都是一些在江湖之上比较活跃的人，而王朝之人相对极少了很多！

但是有一件事情，可以从侧面显示出那个人的实力究竟有几何。

那就是云旌猎。

几年之前，在云旌猎刚刚上榜，就一跃成为了无生榜第二的存在的时候，曾经进入王都，私下里寻找过素问。

那时候的他年轻气盛，觉得自己堂堂的天下第二，都只能够在东部边陲之上当一个守关的将军，为什么那个一路走来都平平无奇，在早年的时候看起来也没有多少战功的素问，竟然可以坐在天下所有从军之人最想要坐到的那个位置之上。

他不服气，故而私下里向素问发起了挑战！

挑战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比武。

素问答应了，条件是，两人对战的结果需要保密。

两个人走入了一个密闭的黑色房间之中，关上门，外面有禁军把守，没有人可以走进去。

两个人较量的时间很长，大概足足过了小半日的功夫，那黑暗的密室之中的大门这才缓缓地打开。

没有人知道那一场比斗的结果究竟如何，但是，从那以后，那个天不怕地不怕，自认为很快就会超越无生榜上天下第一的太史孤的存在，后来每一次见到或者和别人谈论起那禁军大统领素问的时候，态度都是毕恭毕敬。

所以，很多人都在私底下猜测，那一场比斗之后，号称天下第二的云旌猎失败了。

似乎也只有如此，那个心高气傲的少年将军，才会对一个人如此服服帖帖！

要知道，天底下这么多人，在明面上，无生榜的记载之中，实力直接进入所谓的无念境的人就只有两个。

一个是南楚王朝的太史孤，还有一个，就是后晋王朝的云旌猎。

但是，当下素问追出去的时候，那种速度，就像是千鸦夜行，鬼魅追踪，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就已经来到了方才那个疑似是二皇子的人所出现的地方！

但是，二皇子的实力，这些年来也不曾停留在十多年前，当素问追上去的时候，他早已经消失在了尚且有些蒙昧昏沉的天色之中。

毕竟，虽然对方的实力更强，但是，他的反应更快，在那素问注意到自己之前，他藏于人群之中，抬头去看那皇后的头颅的时候，就已然知道此地不可就留！

只可惜，武道高手身上的气息，就像是灯火一般，在黑夜之中是那么的耀眼，不管如何逃窜，对于素问来说都根本没有用！

只要是三品以上的高手，在他的眼里，就是一盏一盏的指路明灯，不管对方跑的多么的快，不管对方跑到哪里，只要自己想追，除非对方可以不吃不睡，否则的话，自己总有那么一日是可以追上的！

好在，那二皇子似乎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似乎自己要是不跟着那素问大统领回去的话，那个人就会像是一条狗一样追着自己不放，一直到把自己追上为止。

说实话，这件事情发生之后，二皇子的内心其实也觉得自己挺对不起那个禁军大统领的。

毕竟，虽然那皇后不是自己亲手杀的，但是，事情是自己指使别人去做的，说起来，和自己有着很大的关系。

若是那素问要捉拿凶手，其实当下把自己抓回去也就可以复命了。

但是，以二皇子的城府，他自然是不会把自己找出来的。

既然摆脱不掉，索性找了一个无人的巷子，停止了下来。

“二皇子，真是多年不见！”

素问停下来之后，第一句就是一个不冷不热的问候！

那二皇子缓缓地转身，嬉皮笑脸地伸了一个懒腰，道：“这还真是不巧呢，我刚刚决定从刑部的天牢之中逃出来，就遇到了你这么一个煞星，看起来，我这一辈子是铁定要在牢房之中度过了！”

素问冷冷地道：“你当年若没有做那么多事情，说不定，当下依旧是一个人人羡慕的王爷，又何必在那阴冷潮湿的牢房之中度过余生？如今在后悔，岂不是很迟？”

二皇子冷笑了一声，“当年我就已经说过了，那个皇位别人想坐，我却真的看不上，当年之所以扭着劲儿非要争上一争，不过是为我的母亲争一口气而已，那些年，我还不是皇子，你也还不是大统领的时候，跟着我的父亲东奔西跑，南征北战的，你应该很清楚那个人对我的母亲承诺过一些什么，你也很清楚，那个人就境给我的母亲和我兑现了一些什么。”

二皇子道：“我是一个聪明人，也是一个闲散人，说实话，田园山川的美景，才是我这样的人最喜欢的归宿，皇位与我，不过是浮云，只可惜，我的母亲，她一腔赤诚，半生心血，全部都在那个男人的身上，就连我的政变，都被她一手破坏，她放弃了我这么一个儿子，就只是为了保全她心中的那个男人的安危，仅此而已，可是那个人呢，他早年山盟海誓，什么都捡好听的说，但是当下，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岂不让人觉得悲凉？”

“别人不知道我的事情，你二十多年来一直跟在我的父亲身边，我们母子二人这一路走来究竟承受了多少，我不相信你看不到，如今，你要抓我回去，我自然可以跟你回去，只是我想问一问你，你扪心自问，我们母子二人，真的有罪吗？”

素问顿时陷入了沉默。

是啊，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不是简简单单的对错可以来区分的。

比如说自己面前的这个人。

说起来，当年作为王妃的那个女人，一直都是他憧憬的对象。

虽然自己在武学方面呢的造诣十分的强大，但是，那个女人临危不乱的气度，那个女人坚韧不屈的品格，那个女人内外兼修的魅力，都让当时尚且年轻的他为之倾倒，为之折服！

若然不是因为她的存在，素问甚至觉得，自己也许不能够跟着当年的那个王爷南征北战，一直走到现在！

也许，当今的皇后，在那个男人称帝最后的那么一下，起到了一锤定音的效果，有着极大的功劳的话，那个如今被称为贤妃的女人，在那个男人一路走来，从一个籍籍无名的普通皇子开始，到一个皇帝的道路之上，就不知道已然付出了多少！

若是比功劳，贤妃不见得就比皇后少，若是比苦劳，十个皇后也比不上一个贤妃，若是比内心对于那个男人的信任还有爱重的话，这后宫佳丽三千之中，最爱那个如今已经坐在皇位之上几十年的男人的女人，恐怕也只有贤妃那么一个！

可是，最爱那个男人的女人，最后却在皇宫之中，皇帝陛下所有的女人之中，处于一个最为凄惨的位置。

二十多年的时间，皇帝陛下很少主动去见她，两个人之间见面的机会，大概连三十次都不曾有！

那个女人思念成疾，加上早年的允诺一件也不曾兑现，心中苦闷城疾，同样的需要纾解。

而在这个扒高踩低的皇宫之中，也就只有他这么一个跟在皇帝身边的老人，偶尔还会专门送一些东西过去，顺带去看看那个在年轻的时候，让自己神思不属的女人。

即便在如今这个半疯半傻的状态之中，那个女人依旧会看着他，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十分友善地微笑。

可想而知，即便是已经有些错乱，她还是记得自己，也看得出自己心中的善意。

可是，就在今天，他要把那个从从头到尾都对自己极好的女人的儿子，给重新地抓回到天牢之中，严加看管！

因为这就是他身为禁军大统领的职责所在！

当然，单单是因为这一点，他的心中就十分的愧疚了！

因为，那个女人，在早些年的时候，终究对他照顾有加，在他的修为尚且咩有当下这么厉害的时候，跟着老皇帝出去打仗，总是会受伤。

每当这个时候，那个女人都会强忍着想要流泪的冲动，带来无数的药草和绷带，清水，帮助他们处理伤势。

比起皇后的家族运作来，那贤妃本人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面，为了皇帝陛下未来的发展，亲力亲为地不知道做了多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