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之前的最后那么一瞬，不知为何，那蝴蝶突然想起了在那雪松之巅，解忧看向自己时候的那种眼神！

那是一种悲伤，哀婉的眼神，那是一种同情，可悲的眼神。

一直以来，他都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但是，在当下，在性命即将归于虚无的时候，他突然明白了！

所谓第一，所谓最强，争到了，或者丢掉了又当如何？

人的一生，争夺第一并不应该是他们的目的。

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

只有到了当下这么一瞬间，他才渐渐地明白了，为什么那个解忧的意思。

也许他当年，并非真的不能够在任务规定的时间之内，杀死自己的目标。

不是因为他不能，而是因为他不愿。

他当年只是故意没有杀人，仅此而已。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了生命的可贵，意识到了杀手这个职业本身的卑劣性，所以，作为一个被称为杀手之神的人物，他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离开鹊桥，成为一个普通人。

生命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每杀死了一个生灵，就是毁灭了一个奇迹，那该是多么巨大的罪恶？

佛家所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原本，他只以为是那些大和尚们沽名钓誉，骗取老百姓香火钱的一种说辞而已，但是当下，他彻彻底底的明白，生命的存在本身，究竟是何其的珍贵！

只可惜，他再也没有体会生命美好可贵的机会了！

因为那铁塔一般的黑山力魔石崇建，已经有一只大手死死地捏住了他的脖颈！

那大手之上的力量越来越强，越来越强。

很快，他脖颈之内的骨骼就全部都化作了碎末，他的脖颈虽然还和自己的脑袋连接在一起，但是，不管是中间的气管，还是神经，或者是血脉，已经全部都遭受到了粉碎性的破坏，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无力回天！

死亡与他而言，是那么逼近，已经再也无法挽回，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用自己的眸子，最后看了一眼这黑暗的在无边无际的扩散的洞穴，留下了最后一滴悔恨地泪水！

黑山力魔石崇建一拳破开了那堵住山洞的大石头，无数等候在外面的杀手被那些激射而出的石头打的重伤，，还有不少受了轻伤，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于上去碰那石崇建分毫！

这一路追来，他们心中都十分清楚，那个在鹊桥之中接连三年排名第一的王牌杀手蝴蝶究竟有多么的厉害！

无数个杀手，在知道了那个人的战斗习惯还有战斗方式，思维模式的情况之下，发起了长达半个月的追杀，结果就是，自己人死伤惨重，但是那个人只是有些疲劳而已，甚至不曾受伤！

可是，在遇到了石崇建这么一个煞星之后，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那个大飞羽境的杀手，就已经倒在了他的铁拳之下！

得罪了鹊桥，即便是对于王牌杀手而言，死亡似乎也是一种必然，但是这样惨烈而迅猛的死法，实在是让人心惊胆战！

在那鹊桥之中，当下还有杀死那黑山力魔石崇建的单子，但是这一次任务回去之后，相信没有一个杀手会愿意接下这个单子，因为，即便是杀手，也同样首先是一个人，是人就有要活着的欲望！

没有人会为了区区一点刺杀自己对手的奖励，而愿意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最重要的是，当下的石崇建，已经和情报之中所描述的石崇建完全不一样了！

情报之中的石崇建，在无生榜之中排名第九，是一个力神境的无御修者，在江湖之上有着赫赫威名，但是，在无御境的存在之中，一直以来都只是最为普通的那一种！

力神境的修者，防御没有金刚境强，速度没有飞羽境快，基本上就只能够算是进阶版的四品武夫而已，正面战斗能力虽然最强，但是生存能力其实是三种无御境修者之中最弱的一种！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即便是那些四品的杀手，在出其不意之下，也有能力可以将之杀死！

但是，如果对方的修为到了大力神境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

首先，他的实力当下可以直追前一段时间死去的烟客荀明，而且，武者的修为一旦达到了大力神境，就意味着他本人的防御力基本上已经接近了金刚境，速度也接近了飞羽境，这是走力神境道路唯一的好处，那就是，力量本质的提升，会同样提升速度和防御！

也许在力神境的时候，他的实力算是无御境之中敬陪末座的存在，但是一旦到了大力神境，他就一跃成为了无御境之中，排在前列的那一类较为强大的存在！

无生榜记载的，毕竟就只是三年之内出过手的高手，江湖之上，十年八载不出手的高手也大有其人，因为，到了他们的那个境界之后，基本上已经功成名就，很少有人敢于对他们出手了！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无生榜自己也说，江湖之上藏龙卧虎，它记载的高手，甚至还不到江湖之上真正的高手的三分之一，因此，虽然之前的石崇建在无生榜之上排名天下第九，但是，实际上，他的真实排名估摸着已经到了第三十的边缘了！

但是，一旦到了大力神境的境界之后，他的实力比起之前攀升了一倍左右，这简直就是值得飞跃，基本上已经可以在一个囊括天下人的武道榜单之中，排名前二十，甚至很有希望跻身于前十五！

至于在明面之上的无生榜之中，很可能明年，他就会被排在第五，第六或者第七的位置上！

在这样的一种实力之下，整个鹊桥的杀手都是有压力的！

鹊桥当下的王牌杀手一共有四个，死了一个最强蝴蝶之后，就只剩下了三个，就算是三个无御境一起围攻一个大力神境的黑山力魔石崇建，胜负也在五五之间，代价却是太大！

毕竟，他们鹊桥接下来还是要做生意的，要是让所有的人都为了干掉一个石崇建而去死的话，他们接下来的生意又该怎么做呢？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选择放弃无疑是一种极为明智的决定！

说白了，鹊桥和广寒宫这样的存在，基本上都是生意人，杀手是给他们打工的员工，而他们背后的老板，基本上都是为了赚钱！

没有钱可以赚，反过来自己的人还有可能会死一大堆，这种亏本的买卖，换了谁都不愿意做！

毕竟，派人越过和广寒宫定下的界限，进入到后晋王朝的疆域之中，本身就是要和广寒宫打招呼，得到了对方的同意之后，才能够做到的事情，而这件事情本身，就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代价可能是，广寒宫的人，大批量进入南楚王朝一次，又或者是直接以金钱的方式来偿还！

总而言之，这一次刺杀石崇建失败，本身对于他们而言就是有着极大的利益损失的，再加上追杀任务失败之后，一直都躲藏在后晋王朝之中的蝴蝶，又让他们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亏得已经足够多了，不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会一直去做的事情！

至于之前说过的那个广寒宫和鹊桥之间的楚河汉界，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毕竟，有一些生意，人家是会指名道姓的要哪些人去做的，你想要接单，也没有办法接到自己的手中！

就比如说之前许淑妃为了报复那林贵妃在皇宫之中对于自己的打压，就拿出二十万两的白银，专门要请鹊桥的杀手来做掉石崇建和齐放。

这生意嘛，虽然确实很赚钱，但是人家许淑妃就是不愿意和你广寒宫做生意，这二十万两的白银，不论如何都不会落入你广寒宫的口袋之中！

你再怎么激动，在怎么抱怨，都没有用。

毕竟，广寒宫再厉害，也只是江湖上的一个门派而已，虽然门派的性质稍微特殊了一点，但是想要和王朝作对，那是断然不行的！

因此，很多事情，该通融的地方，就必须要通融！

毕竟，在南楚的江湖之上，也有不少人指名道姓地要广寒宫的杀手去做杀人的生意，这也同样是那鹊桥没有办法阻止的事情。

在划分出了楚河汉界之后，两个宗门很快地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所在，因此，他们进行了一场和平的交涉！

交涉的内容，大概就是，我的人进入你的地盘一次，究竟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是否需要事先和你打招呼之类的规矩！

这样的，彼此的利益就可以达到最大话！

比如说，这一次鹊桥的人进入了后晋王朝，就给了广寒宫足够的利益，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允许鹊桥之人北上一次，就获得了足够的利益，这显然是一次双赢的交易！

但是，在进入对方的势力范围的时候，势必要先知会一声的，像当年那样，广寒宫的人一路追杀太史孤来到了燕安湖边上，根本没有时间知会鹊桥的情况之下，断然选择放弃追杀，就是一个十分理智的行为！

只不过这一次的行动，基本上就和这么多年来，为了贯彻自己的规矩，多次花费大代价送杀手进入后晋王朝追杀解忧一样，基本上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

只不过，在杀手的圈子力也有一个出手费用，也就是说，你在我这里下了杀人的订单，我去执行任务，不管我杀得了杀不了，其中的一部分订金，我是不可能退回去的！

因此，对于鹊桥这种每年都要做几笔大单子的大势力来说，这种损失终究还不能够让他们伤筋动骨！

杀人之后，那黑山力魔石崇建脱下了自己身上染血的衣服，光着膀子，一步一步地离开了这片无名的森林，南下朝着青州东部的那一片森林的方向而去！

在那里，还有一个女人，一个老人还有一个孩子，在等着他！

二哥的仇已经报了，至于沈乾坤，那个人对于自己的大哥终究存了二心，死有余辜，他不愿意去管，至于大哥陈舒源，他是在床榻之上病死的，在自己离开濩泽镖局之前，他的死就已经被记上日程了，至于陈舒源的那两个儿子，也就是自己的两个徒弟，他们是一个什么样的性子，这些年来在濩泽城之中做了多少的坏事，石崇建都看在眼里！

若是有人杀了他们，自己这个作师父的自当报仇，可若是他们因为自己的不检点被官府抓了去的话，那么他石崇建当下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感慨这这世界变化的无常了！

这一辈子一路走来，走到当下，风风雨雨，起落浮沉都已经经历过了，他最想要追求的，不过是平静二字而已！

而当下，能够带给他平静的人，就是那个总喜欢挑自己小毛病的那个女子！

虽然她有过丈夫，也有了孩子，可是，他不在意！

一个双手充满血腥的人，一个浑浑噩噩半生，不知道自己做过的那些究竟是善是恶的人，终究能够有这样一个归宿，他已经心满意足！

那个女人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他离开的时候，她还是骂骂咧咧，但是他知道，当他自己真的走了以后，那一天晚上，她应该会背着所有人，躲在自己的被我里面小声的哭泣吧！

呵呵，她就是那样一个别别扭扭的人！

谁都没有办法改变！

可是即便如此，他依旧喜欢她。

喜欢她看向自己的时候，那种欣喜的眼神，喜欢她一边骂自己臭死了，一边在小河边上为自己洗衣服！

喜欢她在树林里面摘蘑菇的时候，回首之间，用手轻轻地撸起自己鬓角的秀发的时候那种温婉恬静的神情。

总而言之，自己就像是这地下的泥土，而她就像是长在泥土之中的雪莲。

此生有幸能够伴你一程，我老黑幸甚！

石崇建一去，多年之间，就再也不曾回到这江湖之上。

三年之后，又一届的无生榜放出了自己的排名，可是，在今日一战天下知之后，那榜单之上，却不曾有那黑山力魔的名字！

倚楼听风雨，单看江湖路，回首纵然有千万豪情，不如那松林之间一个挽起袖子洗衣服的女人，还有一个上头长了蘑菇的坟头，让他觉得安心！

许多年之后，齐放的坟头之上已经长满了各色的牡丹，在森林之中，难得有这么一块地方，总是可以闻到花香，石崇建在那以齐放的坟墓为中心的牡丹园里面，放了几个蜂箱，每年，他们一家四口都能够吃到的甜甜的蜂蜜。

“为什么要在这里种牡丹？”多年之后，女子挽着那壮硕如铁塔一般的黝黑男子，好奇地道。

男子喝了一口麦酒，笑道：“老齐那个家伙，生前总是说想要去青楼里面玩一回，说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是，我们几个真的发达了之后，我，沈乾坤，还有大哥陈舒源，都带着钱去那忘忧阁里面玩了好几回，可偏偏他最胆小，从来都不曾去过，到死都是孤身一人，没有个女人在身边，他呀，用大哥的话来说，就是有贼心没贼胆，若是没有大哥和我们，他这一辈子估计都不会有什么出息，可是呀，不知道怎么的，我就总是觉得，我们这四兄弟里面，这一生几十年走下来，就他一个人完全称得上是无愧于心，我老黑，最羡慕的，就是他了！”

女子看着那长满大花的坟茔，笑了笑，道：“如今，他也算是圆了自己的梦，真的死在了牡丹花下，他应该谢谢你这个四弟才是！”

两人面面相觑，忽然之间，森林之中就有爽朗的笑声传递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