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早就得到了自己的丈夫回到王都的消息,但是,整整一日的光景过去,却一直都不曾等到他回来的消息。
打听之下,才知道,他已经回到自己的尚书府去了!
工部尚书,官居一品。
王朝之中,道路,桥梁,高塔,水利的工程,全部都要从这个人的手中经过!
如今的他,只要稍稍地动一动自己的手指头,每一年就可以漏出数之不尽的黄金白银出来!
而这些东西,很快就将会变成那林崇吉和林贵妃运作夺嫡的钱财!
包括这一次,借助一个小工程的名义突然前往泽州,究竟是为了做什么,她到了当下还是不得而知!
言念君子,闻其如玉,是她当年在水波画舫之中初遇那人的时候,第一眼最纯净的印象。
可事到如今,却有些落花流水,襄王神女,牵牛织女银河阻断一般的疏离之感!
那个人的心中,究竟有没有自己。
来往书信的字里行间,目光交汇时的脉脉温情,赏花时候,在园子之中细心地给自己披上衣服的那种如水温柔,只要还在身边,总会让她觉得,那个人对她终归是有爱的。
可是,每当那个人离开的时候,那种淡淡漠漠的疏离感,那种同床共枕七八年,却不曾有一次深入内心地交谈的淡漠感,那种一应大小事务全部包揽,但是见到自己的时候,眸子之中却不曾有那种善良星光出现的失落感,都在告诉她,那个人,之所以会对自己这么好,竟只是因为,那是他的本能,仅此而已。
而一直以来,能够让他眼睛里发光,心跳加速的那个人,终究还不是自己。
求而不得,寤寐思服。
得而不有,辗转反侧。
自己凭借着这个高贵的身份,得到了他的人,可七八年如一日的相濡以沫,却依旧不曾俘获他的一个心,却是自己的无能。
怎么能怪他呢?他不能像自己爱他那样爱自己,难道不是因为自己的无能吗?
那么强行地把自己一厢情愿的渴求,怪罪到一个善良,周全,成熟而且无辜的人身上,他应该是多么的委屈。
“公主,你要的参汤熬好了!”一个丫头端着参汤走了进来,在她的示意之下,十分娴熟地把东西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之上。
“好了,你下去吧!”
“是。”
女人看着自己面前的参汤,低下头,一边仔细地吹着,一边用搪瓷勺子,从那汤碗之中舀出了一匙,仔细地送入了自己的口中。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那个男人还咩有回来,但是,她似乎已经有了属于他们两个的第三个孩子!
大夫总是喜欢说酸儿辣女,但是这段时间,她不乐意吃酸的,也不乐意吃辣的,就喜欢喝一些清清淡淡,没什么滋味的东西,反倒更加能够体会到那平淡之中的真味。
这个时候,一个男人突兀地坐在了她的面前。
女子一惊,看到那来人的面容之后,这才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他回来了,就在尚书府。”男人道。
“我知道。”
“他的武功很高,已经有无御境,这你也知道?”男人道。
女子的眉头微微地蹙起,旋即还是轻轻地舒展了起来,道:“出门在外,有些武力,也好自保,他不告诉我,我就不会多嘴告诉别人,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他的处境自然会更安全!”
“你若是愿意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但是,他不告诉你,也有可能只是他不相信你。”那个人男人道。
女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他若是不信我,便不信好了,我也不在意,我只要他好,一切便都好!”
那个男人微微地叹了一口气,道:“他现在很好,前所未有的好,但是,他好不了太久的,你最好有一些心理准备!”
“怎么了,他到底会发生什么?”女子拉住了那个男人的手臂,十分紧张地问道:“你说呀?”
男人笑了笑,道:“我们的那个父亲,你应该已经去见过了,难道他没有提点你?”
九公主神思回溯,想起了春猎之前,父亲可以把自己叫过去的那一次,眉头锁的更紧了!
男人站在原地等了片刻,见那女子都不开口,当下只是微微一笑,道:“怎么,你不好奇,哥哥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却是为何?”
九宫主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哥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离开了天牢,来到了自己这里!
二皇子笑道:“当然是因为,我和你的丈夫一样,隐藏了自己的一身武功!”
“那哥哥你接下来准备去哪里?”
刚刚把话说完,九公主立刻就想起了一件事情,十分震撼地抬头道:“那个人,那个人,是你做的?”
那个男人笑了笑,道:“除了我之外,还能有谁呢?”
九公主只觉得子的心脏都不受控制地跳动了起来。
如果说,对于那个人,她是求而不得,得而不有的喜欢的话,对于们面前的这个男人,她就是血脉相连,无缘无故地在意。
“素问大统领正在满世界地寻找杀了那个人的凶手,你怎么随便一跑,岂不是不打自招?”九公主道。
二皇子笑了笑,道:“素问呐,其实我之前已经见过他了,不愧是大统领,他的实力变得越来越强了!我们在皇城之外遇到,他把我抓了回去,我自己又逃了出来!躲猫猫的游戏嘛,大概要等到我们的那位父亲回来的时候,才能够结束!”
从头到尾,九公主都不曾问那个男人究竟是为什么,但是,作为贤妃的女儿,作为皇帝陛下的女儿,他的心里十分的清楚,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是,那个人死了又如何呢?
她甚至有些不理解自己哥哥的想法。
杀人,不过是幼稚的举动而已。
皇后死了,还有贵妃,贵妃死了还有淑妃,淑妃死了还有宸妃,宸妃死了还有德妃,只要皇帝自己不愿意,就算是他们杀了天下的女人,他们的母亲也不可能回到那个位置上去了!
杀人,不过是一种赌气的行为而已,母亲的疯癫似乎已经成为了注定,就像是自己身边的那个男人,也许注定只能够属于自己,却注定不会爱自己一样。
月满则盈,水满则溢,很多时候,缺憾就是一种完美。
是啊,回想当年,坐在画舫之上,第一次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自己心中所想所念,并不是要那个男人爱上自己,但是的她,向那灯神求的,不就是可以日日夜夜地见到他吗?
如今,那最初的愿望,不是已经实现了吗?
“哥哥,你是要走了吗?”良久之后,那九公主这才道。
“你知道的,山水田园,才是我心之所向,”二皇子道:“皇位与我如浮云,思之无益,母亲,哎,总而言之,这十三年,我也对得起她了。”
“你还会回来看我吗?”九公主已然在不知不觉之中泪眼婆娑。
这个哥哥,一生之中,到目前为止辉煌的时间极其短暂,怕到了如今,王都之中都很少有人能够记得起他的名字和模样了。
但是,从小到大,在皇宫之中,在王府之中,在牢狱之中,他都不曾离开过自己,只要自己想要找他说一说话,总是可以轻松地来到他的身边,絮絮叨叨地说些有的没的,他也不会嫌烦。
可是如今,他真的要走了,从此天涯路远,此生未见得能够再相逢,血脉之浓,情谊之厚,却似再无相见之日,虽是生离,怕也算得上是死别了!
“会的。”男人平静地道。
“这么肯定?”九公主地眸子之中闪过一丝亮光。
男人笑道:“等你的第三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我这个做舅舅的,会回来送他一些礼物的!”
他没有说的是,因为那皇后的死,作为条件,在一段时间之后,他会重新回到王都之中,去帮别人做另外额一件事情!
女人本想再给自己的哥哥嘱咐一些,但是,那个人的身体就像是一团掉入了水中的彩墨一般,缓缓地晕开,消失在了房间之中。
老皇帝一路拖拖拉拉,终究还是回到了并州的王都之中。
战争的平息,土地兼并的处置,原本让他的心中微微舒畅了一些。
可是,一想到那个被人斩断了头颅,把尸体挂在了皇城的城墙之上的皇后,情绪就再一次变得焦躁了起来!
寻常人家,养一条小猫小狗尚且有感情,那个女人素来不争不抢,也甚少主动使用自己皇后的威风,把整个后宫治理的井井有条,不管自己见或者不见,都不乐意吃醋,只是安安静静,本本分分地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除了选择支持四皇子之外,几十年来,几乎不曾做过一件让自己看不过眼的事情。
有她在,总是省他许多事情的。
可如今,她还是死了。
当年的那场政变,在逼宫的时候,那个少年也曾经说过,只要自己愿意杀了皇后,他就还是后晋王朝的皇帝。
即便在那个危难的时候,他也不曾动过想要杀死那个女人的念头,可是如今,她终究还是去了。
老皇帝躺在的林贵妃那柔软的双腿之上,闭上眼睛,脸色不是很好。
“这人呐,一老就喜欢念旧,”老皇帝一边享受着那林贵妃细致周到的服侍,一边道:“当年我们的婚事,是老苏家的太傅坐得主,根本没有给她任何选择的机会,说白了,我想要一锤定音的当上这个皇帝,他苏家则想要攀龙附凤,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笔交易,在我看来十分的划算,所以,就把她娶了回来!”
“皇后娘娘,这辈子能够跟着陛下,那是她的荣幸,陛下这些年来,方方面面的,也不曾亏待过她什么,她要是泉下有知,也会感谢皇上的!”林贵妃柔声笑道。
“不,不,”皇帝笑着摆了摆手,恭维的话听着虽然舒服,但他今日大概只想要说一些心里话,所以,当下还是固执地道:“我从三苏的手里带走她的时候,曾经在那花轿边上的巷弄里,看到过一个书生,大家都在笑,就他一个人板着脸,后来,我和皇后一起出巡的时候,他也在人群之中,她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我知道,是我,为了这个皇帝的位置,拆散了她的那个人。”
林贵妃似乎是被触动了某一根隐藏在自己身体之中,多年不曾出现的弦,当下略微有些感慨地道:“相府贵女,贫寒书生,本来也就不是一路人,情愫再深,爱意再浓,年长日久的鸡零狗碎之下,那些东西也都会磨灭掉的,不如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好歹还能在彼此的心中,留下一些美好的印象,皇后娘娘是个聪明人,她就算不和陛下您在一起,恐怕最后也不可能和那个书生在一起的!”
“呵呵!”老皇帝又笑了笑,道:“那个书生叫做李沐羲。”
“李沐羲?”林贵妃楞了一下,“户部侍郎李沐羲?”
老皇帝道:“是啊,户部侍郎李沐羲,他第二年就考上了一甲第一名,在翰林院院士的举荐之下,直接在户部做了一个小小的员外郎,这么多年来,他并不曾因为我横刀夺爱而有半点的不敬,反倒兢兢业业,做出了一番成绩,甚至于,当年妒忌心旺盛的我,还曾经刻意地安排那两人想见的机会,可那两个人却紧守君臣之别,不谈风月,不念过往,发乎情,止乎礼,不曾有半点逾越。”
如果皇后当下还活着,那么林贵妃断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损对方的机会,但是当下,她只是轻轻浅浅地一笑,称赞道:“看来,皇后娘娘的心中,还是有陛下的。”
“哼哼,也许吧!”老皇帝道:“朕堂堂一国之君,终究也没能保住我们两个的孩子,她大概在心里还是会恨我的吧?”
“不会的,”林贵妃道:“前太子天生多病,是随了皇后娘娘的体质,若非陛下命令太医精心照料,怕都活不到那等年岁,皇后娘娘,应该感谢陛下才是!”
“你呀,你呀,净会哄朕开心,”老皇帝眉头终于微微有些舒展了开来,道:“朕的这么多女人里面,最懂事的,就还要数你一个!”
“皇上过奖了!”林贵妃笑颜如花,丝毫没有半点已经接近四十岁的模样,当下就道:“都是陛下教导的好!”
“呵呵,朕可没工夫教导你!”老皇帝微微地眯起眼睛,脸上依旧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淡淡地道:“那么你说,皇后去了,这空出来的位置,应该让谁来坐呢?”
林贵妃的手微微一抖,她知道,等了这么久,正题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