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力,深深的无力。
迷迷糊糊之间,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连动一动嘴唇的能力也没有了。
隐隐约约之间,仿佛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就站在床边,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那是一张多么熟悉的脸。
“楚,楚,楚经天!”
那一瞬间,陈舒源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都加速了流动。
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可是一个连嘴唇都已经控制不了的将死之人,又该如何控制自己的身体呢。
他的身体唯一的动作就是颤抖。
举头三尺有神明。
若说这一辈子下来,有哪一个人是他陈舒源最不敢见的。
就是那宁远镖局的楚经天。
恍惚之间,他的意识渺渺茫茫地穿越了层层时空,回到了当年。
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在街面上混日子的二流子,跟着一帮游手好闲的人在这里打架,在那里收保护费,居无定所,家里面的老婆也经常要跟着东奔西跑,饿肚子。
那个时候,他只会一些粗浅的三脚猫功夫,和别人打架,靠的全是一股子狠劲儿。
一日,他坐在濩泽城南的吊桥上,像往常一样,和几个兄弟收买路钱。
一个身材挺拔,衣着光鲜的男子走到了桥上。
他们要钱,那男人不给,然后他们几个就撸起袖子开打。
那一战,男子一个打他们十几个,结果一刻钟不到,他们所有人都掉下了濩泽河,而那个男子,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位置。
可那个男人还是给了他买路钱。
陈舒源到现在都记得,那个男人离开的时候,那张温和的笑脸。
“这么一身的好力气,用来当流氓浪费了,这些钱拿去,给家里的妻儿老小吃一顿饱饭,不要再和别人要买路钱了,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就去城东的宁远镖局,报楚经天的名字,他们会给你一份营生,虽然不能保证大富大贵,吃个饱饭总是行的。”
那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打架没有打赢,别人却给了他钱。
陈舒源没有听那个人的话,他没有去宁远镖局,也没有报楚经天的名字。
因为他想和那个人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他叫上了齐放,叫上了石崇建,叫上了沈乾坤,叫上了那一帮和他一起收买路钱的兄弟,在濩泽城中,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镖局,就叫做濩泽镖局。
可是开张后的头一个月,就连一单生意都没有接到。
当时的宁远镖局和现在的濩泽镖局一样,都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镖局,整个泽州,若有人托运物件,信件甚至是人,都会首选宁远镖局。
一个由混混打手开起来的镖局,谁愿意去,谁又敢去?
那些酒肉兄弟陆陆续续地走了,留下来的,只有齐放,沈乾坤,还有石崇建。
直到又一日,突然有人上门,说要托运一些不值钱的信件,虽然只是区区十几文钱的托运费,但陈舒源开心极了,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不用打人,不用威胁别人,就赚来的钱。
他觉得,那是他这辈子赚的最干净的一次钱。
从那以后,小镖局陆陆续续地也有人开始来寄送信件,慢慢的,开始有人尝试着来他们这里寄送物品,四兄弟的生活,这才渐渐地好了起来。
又过了几年,他们开始不满足四个人的规模,用积累起来的钱招来了更多的趟子手,跑更远的路,运送更大规模的物件,期间盘山拜道,也认识不少道上的朋友,还学到了一些可以勉强入流的功夫,日子开始过的有模有样。
可陈舒源还是不满意,他想要做镖局的总镖头。
像楚经天一样,让整个后晋江湖都叫得出名字,给几分脸面的总镖头。
所以,四兄弟几处勾连,一番阴谋,害的那楚经天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盛极一时的宁远镖局,也在刺史许攸的手下化作一团灰烬。
之后的兄弟四人背靠着林贵妃和刺史许攸这两棵大树,乘风而起,终于成为了举世闻名的大镖局,陈舒源也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功成名就之后,有一日,他突发奇想,请当年那个第一个来镖局之中请自己送信的那个珠宝商人吃饭。
他依旧记得当年饭桌之上的情景。
“白老哥,今日请你吃饭,是为了感谢你当年和我濩泽镖局做了第一单的生意,这才引来了更多的客人,否则的话,我陈舒源可能就不会有今天!”
那珠宝商人酒过三巡,说话早就失了分寸。
“说起来,你不应该感谢我呀,你要感谢的,是那宁远镖局的楚经天,我本是去宁远镖局寄信,碰巧遇到了楚老板,人家说,你那里名气虽小,寄信的速度却和宁远镖局一样快,最重要的是价格比宁远镖局便宜,推荐我去你那里,我心中本有忐忑,见他信誓旦旦的样子,这才勉为其难地去了你那里!楚老板是个好人呐,可惜这好人总是没有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