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二个世界(23)(2 / 2)

盛京,天子脚下,一个简和风觉得对他来说遥远不可及的地方,现在就在他咫尺距离的窗帘外。

简和风看着窗外发呆,越水在一旁看着他,结果他却像是定住了似的望着外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越水凑过去放下帘子,将人的脑袋扳到自己这边,笑道:“盛京要比兴陵繁华的多,你若是喜欢,等过我们到了新住处安顿好了之后,得闲了我陪你一起来城中随处逛逛。”

简和风微微摇了摇头,“只是感到些新奇罢了,我从未想过有一日能来盛京。”

越水定定又看了他一会儿,问:“比起盛京来,和风更喜欢我们那个家?”

简和风抬起眼,对上一双温和的眼睛。

张了张口

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那个家虽然很小很破,却装满了他最美好的回忆。

那是他和妻主的家,他们成亲的地方,生活的地方……

他舍不得。

“没关系,我们迟早有一天还会回去的。”越水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

“说不定到那时咱家小院子里的梨树都长大了,春天的时候也能开得满院繁花。估计梨树下埋着的那坛子酒一定也能开封了。到时候我就把它挖出来,和风可以与我一起在小院子里赏花喝酒……”

简和风静静地听女人设想着以后,想起前些时日她深夜突然回到家中,她问他想不想去盛京看看。

他虽然意外,其实心中也早有预感。

早在从她中举的消息传回来开始,简和风就预感到自己在这个小院子里待不长时间了。

……

马车最后缓缓停了下来,最后停在一处宅院门前。

简和风掀开帘子往外看,宅子占地不大,还带着一个独立的小院子,雕梁画柱,青瓦红墙,建筑讲究。墙外一排整齐的垂柳晃荡着枝丫,看起来庄重大方。

宅子周围虽然僻静但是却不偏僻,隔不到两条街就是繁华的闹市,真是一处隐于闹市的好地方。

妻主同他说这是她一位朋友借给他们暂住的地方。

简和风只消几眼就看出这宅子的不凡来,就算是搁在兴陵也不便宜,更别提在寸土寸金的皇城脚下了。

想来妻主的那位朋友,也不是什么庸俗之辈。

“我们这些时日就先暂住在这里了,和风且再等等我,过一段时间我们在盛京就也有自己的家了。”走下马车,越水看了会儿这处院子,侧首牵住了他的手。

“嗯。”

简和风也轻轻用力反握住那只手,垂眸浅浅笑了。

不管是兴陵还是盛京,又或者是天底下随处哪里都无所谓,只要她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安身之所。

他知道他的妻主不是凡夫俗子。

她有很多秘密。

譬如许先生,譬如那位还未曾谋面过却大方借给他们宅子的朋友,又譬如她还只是一个穷秀才的时候给他带回来的吃穿用度都是极其贵重的物件儿……

她不说,他便不问。

最近,简和风总是会没由来的心慌,害怕。

每每午夜梦回突然惊醒的时候,只有看见妻主还安然躺在自己身侧的时候一颗心脏才能安然平静下来。

简和风总有一种预感,预感身旁这个人会突然消失,再也不回来了。

所以他乖巧听话,什么都不问。

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

又是一年春风来。

这年,盛京城里凭空杀出来了一个新贵,是金銮殿上御前钦点三元及第的金科状元。

……

一声退朝。

座上的九五之尊在侍人的簇拥下缓缓离开,大殿上两侧正襟危站的官员们这才齐齐松了口气,耷拉下肩膀来。

方才上朝的时候,女皇陛下刚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礼部尚书和另外几个官员一起拥过来,脸上都带着笑意和感激:“要说还得是秦大人有本事,竟让女皇盛怒之下听得进去你的劝谏,这次可是救了我等小命了。”

越水笑着和人客套:“哪里哪里,秦言只是胡说八道了几句,还是女皇陛下宽宏大量,体恤我们这些下官。而且诸位大人都是前辈,我这小地方新来的后辈只是不知深浅,以后多的还是地方得仰仗各位大人呢。”

这话说的谨小慎微,一点没有架子,让一众人心里都听舒服了。

礼部尚书忍不住在心中又是高看了一眼这个刚上任没多久的年轻人。

这般舌灿莲花,难怪能讨得圣上喜欢。

当今女皇脾气暴戾,朝堂上谁若说了什么不得她心意的话,往轻了说那可能会被打个皮开肉绽丢了一盏乌纱帽罢了,若是往重了说,小命甚至会呜呼不保。

都说伴君如伴虎,可如今世道,君可要比虎骇人多了。

偏偏这个新科状元是个有本事的,每每都能说到女皇陛下心坎里去。

礼部尚书看人准路子也广,别看秦言如今还只是一个翰林学士,却是不少次进了女皇的私阁,处理接触的都是些机要案私。而且她早就打听到女皇甚至还私下里传唤过秦言到宫殿里去过两次。

看着架势,必是要被重重起用了

正因于此,礼部尚书早早就伸出了橄榄枝,有心要和越水交好。

“秦小友敞亮,我甚欢喜,不如今日一同去柳眠巷里喝酒如何,我请客!”说话的是黄门侍郎,朝中有名的酒鬼,整天不是在家喝酒就是在花楼里喝酒。

“多谢李大人盛情邀请,只可惜家中夫郎做好饭菜还等着我回去,怕是盛情难却了。”

黄门侍郎双眼一瞪:“怎的?你家夫郎管你甚严?连喝酒都不让?”

越水故作为难状:“家中那位确实是不让喝酒……”

看到越水那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这下一众人都懂了,皆是一脸复杂。

没想到朝堂上意气风发的秦言,在家里竟是个惧内的。

只是对于夏朝的女子来说,惧内属实说不上是一件多光荣的事,众人也都缄口不言了。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礼部尚书及时出来打圆场。

“我家有一处别院山庄,诸位要是不嫌弃,改日休沐可以与我一同前去那里小聚一场。李大人喜欢喝酒就喝个痛快,秦大人不能喝酒就光吃菜聊天,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众人自然都没意见。

至少场是圆回来了,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越水和这几个官员一起有说有笑往外走。

她们前脚走了之后,后脚一直冷眼看着她们动静的几个官员也动了,围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身前。

那正是当朝丞相,江思源。

“丞相,这位新科状元如今是女皇陛下面前的大红人,最近可是成了各路官员拉拢的对象。”

“哼,惯是会拍女皇马屁的小人罢了,真是白瞎了她作得的那一手好文章。”

“这群蛀虫再这样危害朝堂下去,我夏国可真就完了。”

“……”

江思源的目光还在紧跟着那个暗青色朝服,走路身姿笔挺的女子背影上,沉默了良久。

今年春闱会试她是主考官,监考时偶然看得一位叫秦言的考生的试卷,偶得一瞥,当真是精彩艳绝。

无论是经义还是策论,都极为出众。

江思源本来激动于今年朝堂上来了一个好苗子,心中怀着一丝痴妄,或许着腐陋的这朝堂上还是有救的……

原来终究还是她看走了眼吗?

“丞相你倒是说句话啊!”有个性子急的官员见江思源迟迟不说话,忍不住道

江思源收回视线又往上看,看那堂上金辉奢华的座椅,苦笑了一声,而后才开口用她那沙哑苍老的声音道。

“尽人事,听天命。”

朝堂腐败,上至女皇耽于享乐,□□苛税去给自己修建行宫,搜罗美人;下至地方县令郡守贪腐,压榨民财,搜刮民脂民膏。她们都像是一个个身躯肥硕的虫,一口一口将整个夏朝吃的全遍体窟窿。

清正的官员因为进献忠言一个个被杀,现如今朝堂上独剩下她们几把老骨头还在这里无谓抵抗。

江思源说出那六个字之后,几个人脸上都带上了颓唐和绝望。

尽人事,听天命。

奈何苍天无眼,不肯看这炼狱人间。

江思源佝偻着身子一步步走出朝堂,外面阳光刺眼,骤来的光明让人眼睛不适,刺的江思源眼中晃出了泪花。

她,一个被架空的丞相接下来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