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Chapter 21(1 / 2)

亲爱的北极星 江汐润 3575 字 2021-06-29

市中心一栋普通住宅小区里,电梯上到七楼,而后停住。门无声打开,全副武装的人从电梯里走出来,五官被挡得严严实实,只能从价格不菲的长外套和挺拔的身形看出,是个盘靓条顺的男人,高挑清瘦,对这里不太熟悉。

他速度很慢地走过每一个住户门,最终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前停下,确认了一下门牌号,抬手按下了门铃。

门上贴着喜庆的对联,今年已经过去大半,对联和福字依然保存得很完整,颜色鲜活。门口放着地垫,门和走廊窗户的拐角处放着一盆绿萝,花架很高,绿萝的叶子垂坠下来,像一道绿色的瀑布。

一看这家的主人就很会享受生活。

来客铃响了几声,很快门就被从里面打开。房间里满是烤曲奇的味道,甜蜜温热的奶香气扑面而来。开门的女人身上还穿着卡通图案的小熊围裙,眉眼温婉。

见到自家门口全副武装的陌生男人,女人没有丝毫意外,朝他微笑着打了个招呼,侧过身体,将他让了进来。

“我烤了曲奇饼干,刚出炉几分钟,你来得正是时候。”

男人一言不发地进门,沉默着坐在沙发上,对她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女人的视线跟着他,随意地看了两眼,不带任何攻击性或探究欲,回厨房摘了围裙,很快端了饼干和红茶过来。

“下午茶时间。”她将点心和热茶放到男人面前,语气自然熟稔,“尝尝我的手艺?应该不会让人太失望,我对烘焙厨艺还蛮有自信。”

面前的男人没有碰茶几上的东西,连眼神都没扫去一个,只语气平淡地陈述:“我有洁癖。”

女人了然,将刚摆上来的饼干和茶又收了回去,而后当着他的面走进厨房,拿出一套未拆封的新餐具,放进消毒柜里,按下消毒按键,重新坐回到他侧边的沙发上。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小方桌,不算远也不算近,肢体接触不到,但表情和眼神都能看得很清晰。

她自己抿了口茶,朝他笑着举了举杯子:“那你就只能等一会儿了,新餐具在消毒,等下才能用。你的洁癖是生理的还是心理的?从小就有,还是经历了什么事后才出现的?”

男人将脸无声地转向她。

尽管他没有开口,没有摘墨镜,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依然莫名能让人感受到他周身的冷意。但女人丝毫没有被他影响,举手投足间依然一片从容,放下杯子,温和地看着他,朝他露出个极具亲和力的笑来。

“初次见面,这么问好像确实有点唐突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既然你来了我这里,那就代表你是想要改变现状的,不是吗?所有医生都是需要充分了解情况的,心理医生也是一样。”

面前的男人看着她,依然没有说话。女人笑笑,也不意外,朝他眨了眨眼。

“我叫温聆,是个治疗方式比较特别的心理医生。我觉得医院和诊室都会让人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所以喜欢在家里招待朋友。”她大方地自我介绍,视线扫过对面全副武装的男人,半开玩笑地说,“不过你这身打扮,倒是让我有点紧张。”

男人这次终于有所动作,他抬起手,先是帽子,而后口罩,最后摘下墨镜,露出漂亮的眉眼,无声朝她望来,眼眸乌沉,神色安静。

他向来以容色慑人闻名,这样近距离地坐在她对面,褪去锋利的攻击性和遥远的距离感,看起来美丽而无害,像被精心豢养的纤弱少年,眉目间的俊秀和淡漠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终于开口,对她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收起你的专业术语和病例分析。”他平静地说,声音如金石相击,在这样带着烘焙甜香的温暖空气中,依然碰溅出寒冷的火星。

“我个人很不喜欢高高在上的健全者视角,正常说话是有效沟通的基础,做不到的话不用浪费彼此时间。”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显而易见的审视,语气淡漠,“我希望得到从朋友视角提出的建议,而不是来自一个心理医生,你可以尽量适应,或者现在就让我回去,不用你退咨询费用。”

温聆的眼睛微微睁大,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出人意料的开场白。”她说,从善如流地调整了自己的说话方式,让对话更加类似朋友间的寒暄,“怎么回事,你和我之前接收到的资料里,好像表现得好像不太一样?比我想象中好沟通很多,不过相应的,我的事前准备好像都白做了。”

男人唇角向上,无声地轻轻一掀。

“我做个简单的猜测。”他说,“谈时凯联系到的你,他人脉向来很广,因为各种原因认识一个心理医生,没什么可奇怪的。至于对我的情况交流,应该是我的经纪人程阳和你对接的。在他的描述中,我应该是个精神状况不稳定的神经病,不定时□□,很难相处,让你在和我独处时多加小心。”

温聆挑了下眉毛,直白地表示出自己的惊奇,笑容可掬地提醒他:“明明是你说要以朋友的身份交流,现在倒好像你成了医生,在通过对我的分析试探,验证自己的推理。”

年轻男人稍稍一顿,竟是平淡地开口道歉:“不好意思,有点习惯成自然。”

他露出个思索的表情,稍作沉吟,看向她,波澜不惊地询问:“既然觉得对我的认知有误,需要我做一下自我介绍吗?”

温聆看着他,哑然失笑。

“这个就不用了,大明星。”她耸了耸肩,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是个音乐才子,最近要结婚了,是粉丝的持续激烈反对,让你短时间内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不过你没怎么被动摇。这些表面的信息就不用重复赘述了,能告诉我,为什么你有这种分析试探别人的习惯吗?”

谈致北双腿随意地交叠,坐姿看起来比温聆这个家里的主人还气定神闲。他面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没有介意她提出的问题,稍稍组织了下语言。

“我从五岁那年起就住在外祖家。”他说,“和我精神失常的母亲一起,也是在那一年起改跟母姓,有了现在这个名字。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带着孩子回娘家打秋风,住下来就不走,可想而知会遭人冷眼。我学习察言观色比学习知识更早,对任何人来说,好好活下去总是比什么都重要。”

温聆点了点头,了然地应了一声。

“所以你可以肯定,我之前接收到的对你的评价,肯定不是来自谈时凯。”她解开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对此表示理解,“如果是他,应该很清楚你的这一面,这个——擅长委以虚蛇的一面。”

谈致北对她的话没有过多引申,只简单地稍稍颔首。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有件事情有点想不明白。”温聆若有所思地道,疑惑地摩挲着下巴,好奇地望向他,“既然你能表现得很正常,很好沟通,哪怕这是一种伪装,你也能伪装得很好。那为什么你要表现得又这么偏激呢?我了解到的信息是,因为你的不可理喻,你的感情出了一些问题。”

谈致北弯了下唇角。

笑得很淡,不带什么嘲讽意味,也没有被激怒。他冷静得仿佛真是个三观端正的正常人,只是因为某些阴差阳错的巧合,给自己的生活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困扰。

他没有否认自己的偏激古怪。

“温小姐。”他说,“我刚刚说过,我从五岁起就在学习怎么在别人眼里变得讨喜,以便于为自己谋求一些生活上的便利了。那个时候没人教我这种做法的对错,这种选择是否会导向错误的三观,我凭本能行事,有惊无险地活到现在。”

谈致北坐姿放松,看向温聆,微微含笑。

“没人在我向前走时告诉我要怎么走,却在我长成之后告诉我,其实我从头到尾都活得像是个错误。”他说,“我靠自己走到现在,和我全无干系的人却要我去回炉重造。温小姐,如果你能站在我的角度,设身处地考虑一下,或许也会觉得,我想保留一点真实的自己,也是人之常情。”

温聆脸上笑意收敛,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

“我不否认我能理解。”她说,“但是你现在坐在我的对面,代表着你自己没法接受。”

客厅里陷入一片安静。

良久后,谈致北很轻地笑了一下。

“这就是我今天的来意。”谈致北点点头,看着她,平静地说,“现在有一个和我密切相关的人,也觉得我哪里都不对,全都需要改,那我大概确实是错的,需要改成她觉得对的样子。”

方舒雁。温聆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谈致北坐在她对面,从进门到现在,一直不闪不避,定定与她对视的双眼,终于向下垂敛。

像是一种无声的妥协,对于要完全摒弃过去的自己,他表现得很平淡。

“她很聪明,不是能被装样子骗过去的人。”他平静地问,“所以我要怎么改?动作要快。”

温聆一直在静静地看他。

她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只是问他:“你听过一句话吗?性格决定命运。如果这种改变让你觉得很痛苦,那可能错的并不是你,而是你们在一起这件事。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你的这种本能应该尤为强烈。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痛苦的根源,是你们并不适合?就像灰姑娘的继姐,就算决绝削掉足跟,把自己的脚塞进水晶鞋里,这么委曲求全,最后也没有过得幸福。”

两人坐下来时视线高差没有太多,温聆基本上和他保持着同一水平线的相互对视。然而她始终能清晰地感受到谈致北对她的漠视,并不含有蓄意的恶意或是不屑意味,只是对她没有一星半点的信任,也全无病人对医生的依赖,视线晦暗漠然。

并不当她是溺水中最后的希望浮木,只是沉入海底前最后送给天空的一个微笑,仅此而已。

谈致北看着她,平静地说:“你不需要管那么多。”

温聆闻言微哂。

“真是个不配合的病人。”她由衷地感叹着,微微歪头,仔仔细细地打量谈致北许久。

她问:“我从旁观者的角度,可以给出一份你的侧写,要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