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颈间一阵冰凉,接着便是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溅了身旁的人满身。
几个手下在一旁看着,已是吓呆了,周寒连忙拉着他的衣袖劝,“将军,陛下说了,俘虏不能杀……”
苏豫冷冷地抖落剑刃上沾着的血,声音薄凉如寒冬:“他不该活着。”
自此,越女封鞘,再无现刃之时。
旁人只道他心中无愧才敢将越女剑封于佛像脚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心中有愧,才将剑封于此处。
他盼着佛祖能渡一渡剑上不甘的亡魂,亦盼着佛祖能降下惩罚,以解自己心头的愧悔。
……
“侯爷可是想起往事了?这样出神。”
秦蓁蓁看着他怅惘的神色,轻轻笑了笑。
“都过去了,多思也是无益。”苏豫淡淡抬起头来,“我今日来找姑娘,是有些要紧事要问一问姑娘。”
“蓁蓁也有一事要问一问侯爷。”秦蓁蓁饶有兴味地眯起了眸子,“侯爷……是如何知道蓁蓁在杏花楼的?”
苏豫拧眉看着她,“不知姑娘……可认得一个叫宫盛的人?”
秦蓁蓁笑了笑,“自然认得。只不过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个九品小官儿,如今竟已位极丞相了。”
苏豫眉心一跳,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姑娘与他是如何相识的?”
秦蓁蓁从碟子里拈了只葡萄粒儿不紧不慢地剥着,缓缓说道:“他是在将军住进秦家客栈前几个月来到京都的。那时候他不过是个小小巡抚,陛下派他来京郊探察民情,他便挑了我们家的客栈住下。”
说到此处,她忽而抬起眼看向苏豫,状似无意地说道:“说起宫丞相,方才……他还来找过我呢。”
“他找你做什么?”苏豫蓦地睁圆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秦蓁蓁将手中晶莹剔透的葡萄肉放进口中,轻笑一声道:“他问我,娇娇的骨灰究竟在何处。”
娇娇的骨灰……
那时候他不忍看见娇娇的尸体,便命手下人将她的尸身焚化,把骨灰放进一个小小的坛子里头,交给了秦蓁蓁保管。
如今宫盛竟然问起娇娇的事……看来,自己的猜测应是八九不离十了。
那个画上站在一树槐花底下的少女,应该就是楚娇娇。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只是他仍是不明白,宫盛为何要这般执着地替娇娇报仇?为了陷害自己,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亲妹妹。
苏豫拿起手边一只空着的茶盏,自己斟了一盏茶喝,才稍微平复了下心绪,复又开口问道:“丞相是那时候认识娇娇的么?”
“岂止认识?”秦蓁蓁看着他,唇边轻笑,“不止认识……他们还私定了终身。”
“什么?”
苏豫握着茶盏的手猛地一晃,滚烫的茶水溢了出来,溅在他绣着流云纹的袖口上。
“我曾劝过娇娇,宫盛那时已有妻室,可娇娇说她与宫盛是真心相爱,不在乎这些名分。”秦蓁蓁轻轻叹了口气,“这婚嫁之事,她若是自己打定了主意,便是谁也劝不得了。”
“我瞧着宫盛那时候,大约也是真心欢喜娇娇的,他在我家客栈住了几个月,回京时还允诺娇娇,一定会回来接她。”
苏豫垂下眼帘,轻声问道:“后来他可回去了?”
“回去了。”秦蓁蓁慢慢启唇,声音却带了几分怅惘,“宫盛来接她的那天,正是侯爷从客栈回京之日。”
她苦笑着转过头去,望着这京都十里长街,似有千言万语却终究是如鲠在喉,只轻叹一声道:“他来的时候,侯爷已命人将娇娇的尸身焚化交于我手,所以,他连娇娇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我想着娇娇大抵是不会喜欢京都的喧嚷繁华的,就将她的骨灰埋在了她院中的槐树下,未曾告知任何人。”
秦蓁蓁转过头来,“就连方才宫盛问起,我也只答了他一句,娇娇在她生前最喜欢的地方,此外,便什么都没有说。”
她往前倾了倾身子,复又给自己斟了盏茶,“看来侯爷今日来找蓁蓁,是与宫丞相有关吧?”
苏豫轻轻点了下头,自嘲般地笑了笑,“凡事有因必有果,事到如今……我也不怪他。”
秦蓁蓁摇了摇头,“依蓁蓁之见,此事并非侯爷之过。”
“是非对错,早已不重要了。”
苏豫慢慢地用指尖拭去桌上洒落的茶水,苦笑道:“我只知,他如今,是把一切都算在我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