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寂静的公共电话亭。一个高瘦的身影微微弓着身,缩在窄小的电话亭中。
“你爷爷没事儿,就是学校的老师唉,他们都以为你是因为没钱上大学,还自发举办了一次筹款,可到最后也没找到你这事儿就搁置了——对了,听说你们班主任还辞了十六中的工作!也不知道为啥,说要去什么什么彝族支教”
陈竹吐出一口白气,莫斯科的天气实在太冷,他回身关上了电话亭的门,电话里方旭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
“还有姜健仁那王八蛋,当初拿着录音威胁你的是他,现在他跑出来充什么好人四处打听你的消息,听说还差点儿上你老家找你,不过,很快就被——被那谁给拦下来,听说还给教训了一顿,现在老实了点儿。”
陈竹沉默地听着方旭说着国内的种种,他的家人,他的老师,都是他日夜牵挂着的人。
只有想着这些人,在异国他乡语言不通的地方,陈竹才觉得自己还是有归处的,不会随波飘荡。
唯独,听方旭提起徐兰庭,陈竹心里那一点点恶意才会被唤醒。
他无法不恨徐兰庭,恨着徐兰庭的同时,他也在恨当初那个贪图温柔的自己。
“徐兰庭,”陈竹沉声说,“没有找你麻烦吧?”
“怎么可能?”方旭怒气冲冲地将徐兰庭在他家楼下堵人的行为说了一遍。
陈竹担忧地说:“那后来呢,他对你家出手了吗?”按陈竹当时的计划,徐兰庭是不会朝方旭出手的。
按着徐兰庭的性子,男人应该很清楚,陈竹写下了欠条,两人之间还算有一丝微弱的联系。
可徐兰庭要是敢再动陈竹身边的人,那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见面的那一天。
“那倒没有——”方旭回想了想,好像那天他打了徐兰庭之后,徐兰庭也没有回过头来报复他,“他好像,好像,只想找到你。”
“那就好。”陈竹放下心来,他看了看窗外,见到一片银白的天宇中开始落下雪花。
“好什么啊”方旭嘟嘟囔囔,“你都被他逼成这样了,他还不肯放过你,艹他么的,人渣混蛋!”
陈竹听着熟悉的脏话,不由低声一笑,“他不会找到我的,你放心。”
陈竹看着窗外尘埃般的雪花,淡淡地说:“徐兰庭那种人,一时兴起就一定要得到,他对我不过是占有欲作祟。等那位大少的新鲜感过去了,或者,等他有了新欢,自然就会忘记我。”
那时候,他就可以回家了
方旭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想起徐兰庭失魂落魄站在他家楼下的模样,叹了口气,“但愿吧,但愿徐兰庭对你只是一时执念。”
可方旭想起这几天徐兰庭的动作,还是说:“但你还是要小心些,徐兰庭,他,他”
陈竹:“怎么了。”
“他像发疯一样满世界找你。”方旭站在落地窗前远眺,市中心的最大的led大屏上,反复重复着一句话。
【阿竹,求你回家】
不仅如此,方旭打听到就连国外的好几家媒体都刊登了寻人启示。
而且,近期徐兰庭还有出国的打算,就是不知道被徐家哪方势力绊住了脚,暂时还没有动身。
“知道了。”陈竹眨眨眼,不想多提徐兰庭,“对了,我在这边找了一个临时工,也暂时有了住处,你方便的话,给我爷爷递个消息。”
“放心。”方旭说,“那人就算再有通天的本事,我方旭的电子设备他也别想动。”最近,方旭雇了一打程序员日日夜夜盯着自家服务器,搞得跟谍战似的。
陈竹笑了笑,“方旭,大恩不言谢。等我回我们再好好聚。”
“成!”方旭摸了摸寸头,开朗的笑声驱散了电话那头少年淡淡的乡愁,“蹦迪安排上,就等你凯旋归来。”说得跟陈竹是去打仗似的。
“好。”陈竹笑着挂断了电话,他的笑意凝在嘴边,等到出来的时候,便渐渐消失
少年拢了拢身上的鸭绒大衣,戴上厚厚的帽子,顶着满头风雪融入了夜色中。
莫斯科冷得入骨,国内还在秋老虎的余热中,这边就已经下起了初冬的第一场雪。
路边有不少喝醉的人,摇摇晃晃,时而大声吼几句陈竹完全听不懂的话。
陈竹加快了脚步,穿过漫长而漆黑的地下隧道,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他住的地方不算差,是外来劳工的聚集地,还有不少来打工的中国人。
“小伙儿这大冷天的你还出去接活儿啊?”跟他寒暄的是一个东北大哥,一口冰碴子味十分亲切。
陈竹摇摇头,“跟家里人打了个电话。”
“还特意跑出去打电话?”东北大哥好心说,“小伙子,下回你再往家里打电话就用哥的手机。没事儿啊,你这年纪轻轻就出来挣钱,也是不容易…”
陈竹道了声谢,在莫斯科这几天一切都还算顺利,遇到的人,事都挺好。
他并不是畏惧艰难困苦的人,所以无论是在贵州的山沟沟里,还是在莫斯科的冰天雪地中,少年都能在逆境中生长。
似乎,只有徐兰庭是他生命中最黑暗、不幸的一段时光。
现在陈竹如愿的脱离了徐兰庭的掌控。他久违的感觉到了天地的宽广和对未来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