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展展凹陷下去的深沟,是千万年来祁连山雪水雕刻修饰的杰作,肆意流淌的雪水桀骜不驯,由着性子横冲直闯,绕来绕去。软处好弃土,水往低处流的自然现象,汇集在一起开疆扩土,形成了眼前气势恢弘大深沟,里面别开生面,景色自然别有洞天。
也许是因为地势低二三十米的缘故,这里的气温就高于深沟外面,外面还在藏头藏尾,战战兢兢看不到的植被和鲜花,在这里却舒张身姿花枝招展,节节攀升,春意盎然绽放着姹紫嫣红,争奇斗艳一片浪漫。
遍地的蒿子和野草郁郁葱葱,为了争夺最大的生存空间竞相疯长,你争我夺各不相让,第一时间绽放自己的美丽。蒿草还没有挺拔起来的身姿略显瘦弱,看起来娇嫩嫩弱不禁风,怒放的花朵却尽情绽放,娇艳无比,颜值极高。
红色的,黄色的,白色的居多,粉色的和紫色的就少多了。牵牛花和马兰花都是紫色的花朵,零零散散点缀在其中,和其它的花朵势不两立,一比高低,一点儿都不显得势单力薄,更显得别有风韵唯我独尊,不可替代。把荒凉的深沟妆扮的生机勃勃,色彩斑斓,花枝招颭,五彩缤纷。
“嗡嗡”作响的蜜蜂成群结伙,无论大小随同着翩翩起舞的蝴蝶穿梭在其中,忙碌的钩织着自己的梦想不知疲倦。蝴蝶同样有大有小,颜色各不相同,就连看起来不像蝴蝶的蛾子,也滥竽充数夹杂在其中,忙忙碌碌吸食花蜜,眼花缭乱的到处飞舞。有些胆大妄为的飞蛾,不知道是视力不好,还是故意往人身上碰,让人没有好感。
米粒大小的蜜蜂,翅膀震动的平率极高,一秒钟有几百次,发出的声音就像蚊子一样刺耳,在花朵面前挑挑拣拣,走走停停观察着什么?思考着什么?感觉不好说走就走,说停就停,显得极其灵活,“嗡”一声飞走时不知去向,好像是消失了一般。
指头弹大的黑马峰是统治者,低沉的声音像轰炸机一样“嗡嗡”震耳欲聋,就没有小蜜蜂那样灵巧了,笨拙的身躯横冲直闯,驱赶走其它蜜蜂欺行霸市,以大欺小,我行我素,不讲道理。巨大的身体落到花朵上时,花朵承受不了它的重量,立刻就减低了高度花枝乱颤,摇摇欲坠。
凭借着巨大的身体骄横跋扈,大模大样不怕人,不怀好意在人周围转来转去,侦查你是谁?是敌是友?不高兴或者不顺眼,它就会大发脾气蜇你一下尽显神威,把你驱除处境,落荒而逃,狼狈逃窜。
食草的野兔、野鸡、老鼠和捕食昆虫的鸟儿们,在这里也为生计忙碌着纷纷攘攘,真正是花香鸟语和谐共处,一派繁荣景象下上演着捕食与被捕食的食物链。尔虞我诈,血淋淋的杀戮是相互间生存下去的依靠,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是大自然的规律,孰是孰非没有公论,何必放在心头?
有食草动物,就有食肉动物,狼和狐狸也是这里的常住居民,处在食物链终端非他莫属,主宰着深沟里的生杀大权,看谁不顺眼时运不济,谁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多少的梦想,在残暴的犬牙利齿下,顷刻间就烟消云散……
草长莺飞,欣赏美景正当值少管闲事,何必杞人忧天。站在这里,很难想象到风沙蔽日的大西北尘土飞扬,还能有这么令人称奇的鲜花谷世所罕见。深沟比平地低了许多,地下水自然丰沛的到处都是泉眼,有些压力大一点的泉眼,水柱冒出了水平面形成了喷泉,咕嘟嘟永不停歇,不知道喷涌了几个世纪,没有人在乎永不停歇。
深沟的源头不知道在哪里无从考证,涌出的泉水汇集成一股清澈见底的溪流,随着弯弯曲曲的深沟走向,随心所欲畅流着,显得极其恬淡安静,与世无争。深沟的宽度都是这股溪流冲刷的杰作,土质松软的地方有上百米宽,最窄处也有几十米,还在不断地扩展着坍塌不停,以后会是什么样谁知道?
既然是深沟,沟壁自然是刀砍斧劈,陡峭笔直,也有坍塌的平缓处,哪一定是坍塌的时间不长,风触雨雕的流金岁月后,依然会陡峭笔直,让人望而生畏。陡峭笔直的沟壁不留白,又是藤茎植物的理想之地。藤蔓附着在沟壁上攀爬,到顶后又垂下来,像瀑布一样挂着,密密麻麻开着粉嘟嘟的花朵,就像是一张精美绝伦的挂毯似的,不多看几眼,都有些对不起的感觉。
兴致高昂的刘晓强,进入瑶草铺地的深沟后,兴奋的吉普车也不坐了,跑在花丛中,把正在采蜜的蜜蜂蝴蝶撵走,拔起一一束束鲜花,插到吉普车能插进去的地方装饰,一阵功夫变魔术卓见成效,吉普车就变成了五颜六色的花车了,香气扑鼻。
羽队长慢慢开着车顾盼生颐,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样子也是童心大发,把吉普车加力杆往前一推放到低速上,又把手油门拉出来一个档固定住挂上一档,车速低的就像蚂蚁在行走似的。童心未泯的他也跳下车去采花,没有人驾驶的吉普车自动跟在屁股后面,仿佛像一匹马似的悠闲自得,这种耍龙的惊险动作,也只有艺高胆大的他敢戏弄。
刘晓强的兴奋是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美景,自然就惊奇不已,而相对于羽队长来说,在他的记忆深处,最清晰的精髓就是这条深沟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童年的欢乐和痛苦都聚集在这里,粉饰在一岁一枯荣的花花草草中,放驴放羊拔蒿子,过早的领教了生活的艰辛。
伙伴们聚集在这里掏鸟蛋,打蛇抓野猪,挖坑掏泉戏水,用马莲叶编成荷兰风车,插在汩汩流淌的水里,让水流催动着转,也可把蜜蜂抓住绑在叶片上旋转,意为就是天底下最伟大的发明了,乐不可支。
有一种贴着地面能生长几米长的马绑肠草像绳索一样,编制成像战袍披风披在身上,手里举着树枝骑在驴上,耀武扬威催驴狂奔,战袍就在风中飞舞,何等的潇洒?就像得胜归来的将军志得意满,这些儿时的游戏,仿佛就在眼前,令人神往。
坐在没有人驾驶的吉普车头上,遥想着昔日长不大时的梦想。大人们说,真正的男子汉要骑马挎抢走天下,鲜衣怒马快意恩仇,喝烈酒,找漂亮女人,就是一生的追求。没有马骑,就把驴当马骑,早早练习着拭目以待,等待长大了走四方实现梦想,为明天做好准备,童年就是为青年做准备,今天就要做到最好。
那时候,为长不大还发过愁耿耿于怀,在日出日落的交替间抱怨着,期盼着一夜之间能拔苗助长。长大后当了兵,挎了枪,实现了童年的梦想,虽然没有马骑,却有比马还快的汽车,还算是不错。烈酒也在喝,漂亮女人也在找,却没有年少时幻想的那种浪漫和洒脱,更多的是危机与责任。
每次出征,多少士兵们的生命集于一身扛在肩上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如履薄冰,其中滋味只有自己领受。而今回故乡,一身戎装穿行在乡间小路田埂间,也是不多见的靓丽风景,招惹着乡亲们的目光,尤其同龄人的羡慕嫉妒恨。
要是跨骑一匹迎风嘶鸣的战马,威风凛凛的招摇过市,不知道他们会有怎样的感触?虚荣心害死人一点都不假。刘晓强不请自来,还带来了不多见的宝贝吉普车,真是老太爷有眼,没有马,有吉普车也行啊——呵呵……大可以显摆显摆,满足一下虚荣心未尝不可。
一旦出了深沟吃过饭,就要和亲人告别,家乡告别,新的征战就要开始了,家乡又会变成故乡,只能留在记忆中,是死是活不得而知。生命无常,能不能再有机会回来看到这熟悉而记忆犹新的一切,没有把握,只有老天爷知道了。天机不可泄露的老天爷城府极深,再怎么问也不会告诉你未来是什么样,管他呢。
不平坦的深沟里,吉普车摇摇晃晃颠簸着缓缓而行,坐在车头上的他,突然举起双臂发神经,扯直了嗓子吼叫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震四海兮回故乡……”刘邦的《大风歌》他用来抒发情感。
说起来刘邦也是军人,那就是战友们了,都有同样的感慨,只不过他不安于现状哗变造反,聚众闹事,推翻了朝廷,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王朝威震四方,成为一代君王功成名就,名垂青史,令人敬仰。
吼了一声后,觉得心里敞亮许多,掏出烟来取了一根叼在嘴上,两只手捧在一起遮住风,准备点着了,耳朵里却传来了刘晓强凄厉的惊呼声“啊……”
凄惨的一声叫,吓得他浑身一哆嗦,从车头上滑落下来,双脚着地后,飞也似的往惊呼的刘晓强身边跑。
深沟里危机四伏,有置人于死地的毒蛇和狼,这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有目共睹的实情。既然知道,自然就会防范。所以,轻易不会有人到深沟里来无事找事,再加上那些虚无缥缈的神鬼传说,那就更是避之不及,敬而远之,谈虎色变了,谁敢以身犯险?
健步如飞疾驰的他,抱住了慌不择路的刘晓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脸色煞白刘晓强结结巴巴的说:“骷——髅——骷——髅……”
一听说是骷髅,他紧张的心轰然间就释然了,骷髅只能吓唬人,却不能伤人。他无所谓的拍了拍刘晓强脊背说:“啧啧啧——你你,你还害怕骷髅?不至于吧?”说完后拉着他得手,来到被草丛覆盖着的骷髅跟前说:“且且——这条深沟里有数不清的骷髅遗骸,到处都是。”
“啊——这这这,这些东西不埋住,怎怎,怎么会露裸在地表吓人?”刘晓强惊魂未定的说。
“嗯嗯——本来是埋住的,经过风吹雨打就露裸出来了。你看看?”他指着悬崖上露裸的棺木说:“那些露裸的棺木和尸骨,是泉水冲刷崖壁塌落后露出来,再过些年就消失了,可还会露出其他地,层出不穷。嗯嗯——这条深沟也是乱葬沟,贫穷落后的家乡缺医少药,在饥饿和营养不良困扰下,不知道夺去了多少人的生命?我小的时候,和我一般大的小孩子有一半就夭折了。这里的习俗是,小孩子死后不能进祖坟,是因为没有后来人忌讳,用麦草捆起来,拿到深沟里浇上煤油烧。这里的人们都知道一种现象,只要深沟里冒烟,就知道有人在烧死娃娃了。”
“啊……这这这,这么恐怖?能能——能烧完吗?”
“且且——当然烧不完了。大人们等待火熄了,再挖个坑,把烧焦的尸骸埋起来。等到人们离开后,狼和野狗狐狸又把尸骸挖出来吃,尸骸被撕扯成了碎片,满深沟乱扔,到处都是。嗯嗯——我小时候来放驴时,就能看到这里一条腿,哪里一只手的惨状,再过几天就只剩下白骨了,吓得毛骨悚然,人少了是不敢到这里来。”
刘晓强听的浑身打哆嗦,呲牙咧嘴直吸气,他回头一看吉普车,更是惊骇的大喝一声:“车……”
两个人只顾着说话,忘记了无人驾驶的吉普车继续前进,慢悠悠往溪流里去了,一点都不知道溪流里的危险,一旦陷进去,可就出不来了。知道害怕的两个军人,飞也似往车跟前跑,不慌不忙的吉普车优哉游哉,根本不管飞奔的军人有何感想?毅然决然往前蹿,一副临危不惧的气概,也是它惟命是从应该的风采,谁说不是啊。
人高马大的羽队长,凭借着腿长的优势奔走如飞,残影闪现中飞奔到吉普车跟前时,一个飞跃跳进了驾驶座,手脚麻利的踩刹车打方向,却改变不了什么,已经没有余地的吉普车,还是一头栽进了聚集着泥沙的溪流里,哗啦啦的流水没过了车头,亡羊补牢,为时过晚啊。
经历过数不清危机的他,大江大河都过来了,还能在乎这波涛不惊的小溪流?提起加力杆,挂上前驱动,变速杆塞进倒档抬离合加油,吉普车只是晃动了一下,轮子打滑出不来。
刘晓强气喘吁吁地说:“再来一次,我推。”
“切——你推?汽车都开老了,还不知道越陷越深呀?上车,既然出不去就顺势而为,就让吉普车在水里面洗个澡吧。”羽队长因地制宜的说。
刘晓强一头雾水,不明就里上了车,吉普车却像疯了一样在水里面驰骋起来。对这条深沟了若指掌的他,自然知道哪里能陷车?哪里能跑车?就连经常在这里吃草的驴马牛羊都知道,陷进淤泥的后果生命不保,杀了吃肉,别无选择。
吉普车像一条蛟龙似的在水里面冲风破浪,车轮下的水帘仿佛瀑布一样翻卷着,喷涌着,看起来还是有些壮观。刘晓强兴奋的大呼小叫,手舞足蹈,恨不得跳下车去。
弯曲的深沟绵延不绝,这一湾看不到下一湾是个什么状况,更奇特的是,这一湾和下一湾的景致各有不同。从名字上就能了解每一湾的特点:马莲滩,自然是以马莲居多;冰草滩,黄花滩,岌岌滩,芦苇滩,白刺滩,都是根据这些植物为主的滩地,尤其芦苇滩和白刺滩最壮观,也最凶险。
芦苇滩大多数是沼泽水潭,芦苇生长的气势恢弘,遮天蔽日,密不透风,人畜都不敢贸然进去。否则,就有深陷其中的危险,那可是要命的下场。白刺滩上的白刺尖锐无比,令人望而生畏,不敢接近。一寸多长的白刺,守护着自己鲜红欲滴的果实,到成熟的时候红彤彤一片,仿佛像燃烧的火一样,一片红色的海洋蔚为壮观,却让人望洋兴叹,不敢涉足。
吉普车时而在水里,时而在沙滩上,时而在绿草茵茵的花丛中游荡,转来转去都有些头晕了。前面一片奇形怪状高大的土柱子,吸引了刘晓强的目光惊叹不已,吉普车停在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