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非要到这个时候，你才愿意对我说出你的心里话呢？

泪水从法尔比的眼角滑落而下，就在这时，最不愿意听到的话终于还是响了起来。

腓烈大人，能量已经聚集完毕，目标也已经锁定，随时都可以进行炮击。

唔

法尔比捏紧了双手，转过身捂着脸坐在了阶梯上泣不成声。腓烈走上前来拍了拍法尔比颤抖的肩膀，随即朝着屏幕上的贝尔芬格肃穆地看了过去。

开炮！

哥哥，哥哥！

恍惚中能听见澜的哭泣声，达里安慢慢睁开满是血丝的双眼，混沌的意识也逐渐开始复苏。

没事的，没事的该做的事已经都做完了。谢谢你一路陪我走到现在，真是辛苦你了。

或许是仍在努力压制着贝尔芬格的意识，澜并没有回应达里安的话。看着插在树干上的那把蓝色长剑，和澜曾经一起经历过的往事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接连闪过。

只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这样的人生虽然不长，可应该也算是足够精彩了吧。

达里安的嘴角微微上扬，费力地翻了个身，仰躺在了树干之下。

安洁莉娅醒来之后肯定会很伤心吧，不过没关系，她是个坚强的女孩，一定可以很快振作起来，希望她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丽丝莉特和雅博以后一定可以成为使徒，虽然心里有些嫉妒，但还是希望他们能够幸福地生活下去。

爸爸和外公的关系不知道能不能缓和下来，爸爸是个倔脾气，外公也有点太过于严肃了一些，希望他们两人能够冰释前嫌，重归于好。

还剩下最后一个s级恶魔路西法，他实在是强得可怕，但只要大家还在，肯定没问题的，希望人类世界能够一直这样存续下去，和平的那一天迟早会到来。

如果，我还能参与这一切就好了。

好想大家啊。

还想和他们一起战斗，还想和他们一起生活。

还有好多的事想要和他们一起去做。

好难受。

心里好难受。

不是已经做好觉悟了吗？

不是已经没有遗憾了吗？

为什么现在心里却感到这么的痛苦和不舍呢？

明明自己的情感在之前都已经渐渐变得淡薄了下来。

为什么非要偏偏在这个时候变回以前的样子呢？

这样一来，自己不就没法洒脱地从这个世界上离开了吗？

达里安的眼睛里渐渐有泪水渗出，看着上空亮起的光芒，他伸手揪紧了衣领，嘴里止不住地发出了抽泣之声。

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轰！

大地发生了恐怖的晃动，汉娜一个趔趄栽倒在了地上，转头看向伴随着爆炸的飓风席卷而来的碎土和树木。

方舟进行炮击了，趴在地上别动！

曜大喊出声，半跪在地上向前伸出双手，白色的结界瞬间在空间中张开将三人给牢牢罩住。汉娜把安洁莉娅紧紧压在地上，看着结界外被掀飞而起的一棵棵树木，额头上顿时流下了一滴冷汗。

都已经跑了这么远了，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威力仍然这么惊人。曜说的没错，如果当时真的是米卡尔和她留在了那里，被卷进炮击中也一定没有生还的机会。

想着达里安和澜的身影，汉娜痛苦地咬紧了嘴唇，朝着身边的安洁莉娅看了过去，眼睛渐渐变得湿润了起来。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丽丝莉特像是疯了一样挣扎着身子，却没法从众人的钳制下挣脱出来。凤星兰用力搂着丽丝莉特的脖子，噙着泪水大声吼了起来。

达里安已经牺牲了啊，已经，已经牺牲了

听着凤星兰哽咽的声音，丽丝莉特呆滞地凝望着远方的闪光和硝烟，眼泪止不住地从脸上滑落而下。

为什么啊，明明都叫你不要来了，为什么还要来啊

丽丝莉特痛哭流涕地趴在地上，艾米鼻子一酸，把脑袋转向一旁默默垂泪。

达里安，直到最后，你依然还是这么任性。

雅博咬了咬牙从地上站了起来，慢慢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贝尔芬格已经被消灭了，走吧，我们去战斗，把剩下的恶魔全部剿灭掉！

呵，真是让人吃惊，本以为你们人类已经被逼入绝境了，没想到你们真能将贝尔芬格给摧毁掉。

路西法冷笑着扬起头，端详着站在面前喘着粗气的芙妮特和席蕾娅。

你们两个已经很努力了，竟然可以和我战斗这么长的时间。不过从刚才开始，黑头发的那个似乎变得有些心不在焉啊，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席蕾娅朝着路西法投去了冰冷的眼神，路西法耸了耸肩，把手揣进了裤兜里。

罢了，既然贝尔芬格已经被干掉了，我也就撤退好了。你们两人的实力我已经知道了，虽然比我预想中要更加厉害，但如果这就是你们的极限，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后再告诉你们好了，我这次只发挥了大概50%的力量，下次见面的时候，你们的实力会进步到什么程度呢，我就不抱希望地期待着吧。

路西法的身影化作一道光束飞向天空，席蕾娅阴着脸看向浓烟滚滚的远方，刚跨了一步，芙妮特就从身后叫住了她。

你想去哪？

别管我。

怎么，因为达里安的死而耿耿于怀吗？要知道他临死之前说了那么多的名字，可提都没提过你半个字啊。

席蕾娅突然转过身来，伸手狠狠地揪住了芙妮特的衣领。

闭嘴！

席蕾娅，你心里应该清楚自己的行为究竟有多么的愚蠢。被那些无聊的感情所牵扯的后果，就是我们刚才差点死在路西法的手里。

姐姐，像你这样的人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爱上一个人究竟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幸福？在我的眼中，你现在除了痛苦之外，就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

哼，这样不也是挺好的吗？比起以前而言。

席蕾娅把手从芙妮特的领口拿开，转身看向前方在火焰中燃烧的大地，眼睛里浮过一丝淡淡的忧伤。

至少这种痛苦可以让我感到，自己还活着。

席蕾娅提着太刀冲进了火焰之中，芙妮特默默地看着席蕾娅消失的背影，伸手按响了耳边的通讯器。

腓烈，路西法已经撤退，现在我和席蕾娅将开始清剿战场上剩余的恶魔。

安洁莉娅突然睁开了眼睛，呆呆地看了看四周一片荒芜的大地。

汉娜，我，我们这是在哪儿？我刚才怎么了？

小姐，你醒了吗？

汉娜从一旁凑了过来，伸手将安洁莉娅小心翼翼地扶了起来。

没事了，曜小姐刚才联系了指挥部，马上就会有飞艇到这里来接我们。

接我们？对，对了，达里安呢？达里安他在哪儿？

达里安他

汉娜顿了顿，有些犹豫地避开了安洁莉娅的目光。安洁莉娅渐渐睁大了自己的双眼，一下子扑了过去焦急地抓住汉娜的手。

快告诉我啊，达里安到哪里去了！

达里安和澜已经牺牲了，全靠他们，贝尔芬格才能被方舟消灭。

曜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来，安洁莉娅感觉自己的脑袋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掉了似的，嗫嚅着嘴唇呆滞地凝视着曜的脸庞。

牺，牺牲了？他们牺牲了？

是的。

不，不会，或许，或许他们还活着呢？达里安他每次都有办法化险为夷，这一次也一定

他们已经死了，尽快接受这个现实，对你而言会更好一点。

曜把身子转向了另一侧，安洁莉娅颤抖地看向汉娜，汉娜难受地咬了咬嘴唇，握住了安洁莉娅变得冰凉的手。

达里安和澜他们希望小姐你能好好活下去。

安洁莉娅的身子瞬间变得软了下来。

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吗？

安洁莉娅喃喃地念叨着，汉娜没有说话，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呜

安洁莉娅捂着胸口皱紧了眉头，汉娜顿时红了眼眶，伸手将安洁莉娅揽入怀中。

小姐，没事的，想哭就哭吧，这样心里会好受一些。

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汉娜的安慰声中，安洁莉娅埋着头嚎啕大哭了起来。

曾几何时，自己已经习惯了那个男孩跟随在自己身侧。

可是那种理所当然的日常，从今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现在的脑海里全是他的身影。

现在能够想到的全是他的声音，他的笑容。

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原来达里安对自己而言，竟然是这么重要的吗？

在无法停止的哭泣声中，安洁莉娅突然间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那个温柔的男孩。

贝尔芬格已经被消灭了，人类开始了最后的反攻，胜利就在眼前。

虽然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但总算是打破了启示录的预言。人类再次存活了下来，只是从今以后，自己的至亲已经全都没有了。

达里安，连你也不在了之后，我活着还有什么目标呢？你让我回到福音机关，可是现在的我，已经什么都办不到，什么都不想管了。

法尔比呆呆地看着舱外那广袤的大地，腓烈从后面走了上来，站在了法尔比的身侧。

很空虚对吧。

这种感觉，我已经快要习惯了。在我的妻子去世之时，我跟你一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呆了好几天。这个世界上还有许许多多像我们一样的人，哀伤就留给他们好了，而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正在此时，驾驶舱里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让法尔比心头不由得一紧。

出什么事了？

报告腓烈大人，奥维尔发来紧急救援信号！

哈斯塔帝国发来紧急救援信号！

伊瑞尔公国、大夏、欧古斯托帝国、查尔钦帝国发来紧急救援信号！

国家的名字变得越来越多，看着屏幕上出现的一个个红色警报，法尔比震惊地退了一步，转头看向身边的腓烈。

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这么多国家会发来求救信号？

果然还是开始了吗？好了，把他们的信号都屏蔽掉吧。

腓烈走回椅子前慢慢坐下，朝着一脸惊疑的法尔比看了过去。

启示录所预言的败北，并不是单单指的这一场战争。

你说什么？

启示录真正的预言，是从今天开始，恶魔将会对我们人类展开全面进攻。之所以那些国家会发来求救信号，是因为现在恶魔正从整个大陆上的所有孔里倾巢而出吧。

所有孔？那这样一来，不就和三十八年前一样了吗？

没错，你可以理解为第二次人魔战争从现在开始正式打响了。面对恶魔的全面进攻，我没办法保护所有的国家，所以我才会将所有的精锐部队全部聚集在这里，一是为了摧毁贝尔芬格，二是为了将人类所有的精锐力量保存下来。

可是这样做的话，那些国家该怎么办？

他们暂时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来应付了，虽然会牺牲很多的人，但为了人类的存续，我只能这样做。对付贝尔芬格才是第一要务，我只能采取这样的方法，请理解我。

法尔比踉踉跄跄地退到了控制台前，呆滞地看着腓烈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这是个多么可怕的男人啊，只是一个决定，大陆即将会死掉成千上万的人。生命对他而言，真的就如同草芥一般。虽然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可是又有谁能够像他那样面不改色地做出这种冷血的决定呢？

不，应该说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是最适合领导福音机关的那个人吗？

腓烈大人，世界要毁灭了吗？

驾驶舱的人们纷纷站了起来，朝着腓烈看了过去。

那些眼神中有迷惘，有胆怯，有期盼，也有希望。

环视着在场所有的人，腓烈摇了摇头，神情也变得愈发坚毅了起来。

不会，只要我们这支精锐力量还在，那么人类世界就还有希望。今天的胜利，恰恰就说明了这一点。和恶魔的战争才刚刚开始，但是我们人类，永远都不会像这些怪物投降！

说的没错，我们人类决不投降！

我们要和恶魔战斗到底！

法尔比，爸爸不是个冷血的人，实际上他比任何人都要痛苦得多。

希格璐玛曾经说过的话再次从脑海里响起，法尔比突然间开始慢慢明白了这句话的意义。

所有人都可以退缩，所有人都可以胆怯。

唯独腓烈不能。

因为他是人类最后的一道防线，只要有他在，那么人类就会相信希望。

大家都把他当做神明一般顶礼膜拜，可是从来没有人想过，腓烈自己，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罢了。

在山呼海啸的喊声中，法尔比凝视着腓烈的脸庞，眼睛渐渐变得有些朦胧了起来。

在碎石林立的大地上，有两位不速之客似乎正在翻找着什么。

嗯真是悲惨，镜，你的姐姐和可怜的达里安小兄弟这一次真是尸骨无存了。

爸爸，你想在这里找什么东西啊，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呵呵呵，别急，看看你的脚下。

笑面人指了指脚底，镜低头看去，见大地的裂缝中似乎有一滩肉泥模样的东西在微微蠕动。

爸爸，这是什么？

这就是我想要的东西，就像我春天无意间洒下了未知的种子，在秋天却得到一颗意料之外的甜美果实。

爸爸，你现在说话真是越来越拗口了，完全不知道你想要说什么。

不好意思，我只是太高兴了而已。虽然失去了达里安小兄弟让我感觉有点可惜。但是看起来，我现在有了一个比他更好的替代演员了，哈哈哈哈。

在那渗人的笑声中，一只人类的手臂从地缝里的肉泥中突然伸了出来。

第五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