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时辰,天也快要亮了,晓山青将视线转向黝黑得门板,缄默了半晌,突然开口道:“师尊想听故事吗?”
花似霰保持不动,依旧未接他的话。
晓山青默默地等了一会儿,自顾自地说:“您不回答,弟子就当您默应了!“
“”
将视线转向桌上那一豆的烛火,晓山青睁了睁酸涩的眼皮,淡笑着说:“故事的主角,是个自小就不招人待见得小男孩”
花似霰在晓山青平缓的嗓音中鬓发微动,呼吸减缓了半寸。
晓山青:“小男孩出生在一个比较富庶的商贾之家,父母皆是商界上数得上名头的奇才,自打他来到这个世上,住得是漂亮的大房子,出行是华丽的名车,就连吃穿用度也无一不是上品,这种优越得出身让旁人羡慕极了!但只有小男孩自己知道,家里的一切都是尊贵的,唯有他,是廉价的!”
花似霰:“”
“廉价就廉价吧,好歹还在父母的身边不是,最起码每天一睁开眼,还能看到他们出门忙碌的背影,但好景不长,就因为小男孩的一个越界的举动,他这个廉价品,就被毫不留情地,彻底扫出门去了。”
晓山青口中所讲的小男孩,正是他从不为外人道的自己,那个被无视得童年,和被抛弃的岁月,都是他心中逾越不过的天谴。
而今日难得的独处,晓山青在即将失去的难捱与酸苦中,突然就多了一些想要倾诉的冲动,于是他在狭小的阁楼中,将自己难堪的过往,小心翼翼地对着花似霰揭露着。
与原主唯一有差别的地方,就是晓山青的生母极度厌恶他,在他对生母不多的印象中,这个在商战中杀伐决断的女企业家,好像从来都不会笑,她性格孤僻,不喜欢他也不喜欢自己的丈夫,整日里都摆着一副寡淡刻薄的脸。
晓山青从蹒跚学步到幼儿园跑跑跳跳,一直都是一个叫李卉的保姆在照顾,就连学校开家长会,都是李卉去的,有那么几年,同学都把李卉叫做晓山青的妈妈,而每当被同学误会时,他都会不厌其烦地向着他们解释着,可小孩子哪里肯听,无非就是变相得奚落他晓山青没有妈妈罢了。
再后来,李卉就真的成了晓山青的妈妈,只不过,是后妈!
保姆李卉生得唇红齿白,一张鹅蛋脸,喜欢穿素色的格子衬衫,搭配及裸长裙,长长得头发束成简单的马尾,清清爽爽地站在落地窗前恬淡得就像是一副素描画。
晓山青的生母名叫桑梦竹,若论美貌,李卉是不如的,但在顾家与性格方面她又完败得彻底,于是成年之后,晓山青在不多的几次通话中越发能理解晓宁当年的选择。
晓宁什么时候跟李卉走在一起的,晓山青并不知晓,他自打一出生,李卉就像个收敛着翅膀的天使般出现在了自己的生活里,一年到头,晓山青跟李卉在一起的时间,多到让他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就只有她了。
桑梦竹天性喜欢吃糖,晓山青也喜欢吃,但晓宁却不喜欢甜得东西,于是李卉就会单独给晓宁准备一些咸鲜口味的菜肴,起初,同桌吃饭的桑梦竹并没有察觉出什么,直到晓山青偷偷得溜进她的房间,开始偷糖吃。
“小男孩的母亲不许他踏足自己的房间,这对于一个好奇心极重的孩子来说,无疑是个辗转反侧的诱惑,但小男孩很怕惹母亲不高兴,便一直压抑着,直到那个后母亲手为他推开了那扇紧闭的房门,小男孩才知道,他的母亲,居然有这么多既漂亮又香甜的糖!”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晓山青觉得自己做得很隐秘,直到他半夜爬起来,偷偷潜进去去拿架子上那罐娃娃造型的玻璃罐子,在漆黑与极度得兴奋中,晚归的桑梦竹突然打开了卧室的房门。
“小男孩永远都忘不掉那一夜的争吵,他被生母责骂,又被生父一脸的无奈与蹩脚的解释给吵得满脸通红,他不明白,就是些糖而已,母亲为何不让他碰,就算被自己嘴馋吃掉了,大不了再买一罐子就是了!”
但桑梦竹却不依不饶,她觉得是晓宁的教育出了问题,是李卉的懒惰纵容出了一个小偷。而晓宁却觉得桑梦竹是大惊小怪,性格有问题,一个孩子而已,吃你两颗糖怎么了?晓山青夹在晓宁与桑梦竹的彼此指责下,滚烫得面颊越垂越低,他很想李卉能带自己逃离这个地方,可就在他向着那个“天使”露出他近乎于丢命的脆弱与无助时,那个在他心底占据着半个母亲角色的女人,居然会对着他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狞笑。
年幼的晓山青惊呆了!
那时走廊里的灯不亮,晓山青以为是自己哭到晕厥看错了,可此后的很多年,尤其是当他长大成人,李卉挽着晓宁的胳膊,牵着他们的孩子幸福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才明白,那个会盯着自己狞笑的女人,才是真的李卉。
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晓山青就是在李卉完美的伪装下,一点一点地向着桑梦竹最不喜欢的模样滑去。
桑梦竹与晓宁的结合,很是狗血,他们本是生意场上的对手,机缘巧合有了同桌吃饭的缘分,晓宁外形高大俊朗,西装革履,有着很令女人着迷的忧郁校草气质。而有着女将军之称的桑梦竹,则漂亮干练,说一不二,是出了名的商圈冷美人。
晓宁经过手的女人无数,却从未玩过像桑梦竹这种玩命的女精英,几杯红酒下肚,晓宁就开启了他惯有的吊女人把戏,结果都被桑梦竹一一化解了。晓宁屡次在这个女人跟前受挫,便越发坚定了拿下桑梦竹的决心,结果玩着玩着,却将自己玩了进去。
动情的晓宁花了三年的时间,才将桑梦竹的心撬开了一道缝隙,可他太过心急,总想着一步到位,把该办的都办了,结果就是因为那一场根本算不上愉快的第一次,令桑梦竹彻底斩断了跟晓宁共度余生的决心。
晓宁不明白一个女人为什么就对两|性|关系这么抵触,他去道歉去挽救,但桑梦竹就是不给他机会,后来晓宁心累选择了放弃,但晓山青却在这个时候,住进了桑梦竹的身体里。
因着孩子结婚,是桑梦竹此生最大的耻辱,但为了他这条无辜的生命能有个家,她只能委屈自己去接受这样的人生设定。就像老人常说的,夫妻只有相处久了,才能发现对方的好。
可晓宁却不是,用桑梦竹惯常刻薄的话来说:穿得人模狗样,回到家连裤子都不脱,就滚进沙发,真是脏死了!
两个人生活细节的不对付,造就了彼此的相看两厌,于是那一晚的争吵,就成了他们离婚的爆发点。
战战兢兢地渡过了两天,晓山青站在窗子前,看着李卉将收拾好的行李袋放进了后备箱,他以为是李卉被辞退了,刚想跑出去求情,晓宁便一脸如常地拉开了他的房门,微笑着冲着自己说:“山青,过来,爸爸带你去个好地方!”
说到这里,晓山青平缓的嗓音,突然凝噎了一下,花似霰转过身来,轻声问道:“后后来呢?”
“后来啊!”晓山青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小男孩就被打包送进了外祖母家,这一住,就是整整十年!”
花似霰心疼道:“那他双亲呢?就这样不管他了?”
晓山青:“管!但也仅限于给钱,这十年间,他只见过生父两次,而母亲,一次都没见过!”
在那通有小孩哭声的电话之前,晓山青一直以为是自己偷糖吃气坏了母亲,所以他拼命得攒糖,攒糖,想要在见面的时候将它们算作补偿,带给母亲,可桑梦竹因着他姓晓,常年对晓宁的积怨促使她连最后一面都不愿意给这个意外而来的儿子。
花似霰听到此处,突然福至心灵地说了一句:“所以你才不愿意吃糖?”
“师尊,这只是个故事。”晓山青嗤笑着说:“我娘待我很好的,只可惜,她走得早!”
花似霰摸索着伸出手去,不自觉地攥住了晓山青冰冷的手背,他说:“我常常觉得,你是晓山青,但又不是,你们虽然有着相同的容貌,相同的肢体动作,可透过眼睛传递出来的心境,却又不一样,他像冰,你像火,他的所作所为只会让身边的人狠狠远离,而你,却总能在无形之中,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到自己的身上来。”
花似霰的掌心也并不算温热,扣在晓山青冰冷的手背上,很快便一并同化了,但他却不觉得冷,反而想要调动全身的热量,去温暖他。
晓山青垂下眼眸,此时屋外已经放亮,他能看得清花似霰手背处那些青色的血脉,“人都是会变得,小时候的理想,是做人上人,自然处处拔尖,事事计较,但现在,我只想做些,让自己能够开心的事!”
他伸手去拨花似霰的手掌,后者察觉出他的动作,反而握得更紧了。
花似霰有些急促地说:“山青,我从前是不喜欢你,也对你动过杀心,可你总要给我时间,让我去看清你的好!”言尽于此,他嗓音哽咽着,潮湿着,“我已经不恨了,为什么你就不能?”
“是啊!为什么就不能不恨呢?”晓山青一边怅然着,一边无情地将花似霰的手狠推下去,他阴气极重地说:“因为我心眼小,想不开啊!”
冷不丁地被对方推开,花似霰茫然地凝固在了床上,他耳听着晓山青踩踏着地板的声音,曳动得衣摆间都是愤怒的味道。
“师尊,我回不了头了!”一把推开紧阖的门板,晓山青面朝着高楼之下黑压压得尸体,龇牙道:“这个人间拿走了我太多的东西,所以,我必须要一个一个的讨还回来!”
寒露伴着血腥一并拥进阁楼内,花似霰被短暂得刺激之后仿佛是感应到了什么,连忙挺身从床上坐起,他面朝向门口,有些担忧地说:“你做了什么?”
晓山青望着对面高塔上悬吊的人影,雀跃地回答他:“咱们云华一殿相聚,怎么能少得了——顾师弟呢!”
※※※※※※※※※※※※※※※※※※※※
打完第三针,提莫已经跟个废人没什么区别了,年底好忙,身体也好差,写得好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