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前，南坪接到云南公安的消息，说有一个越境逃犯跟刚子体貌特征很像，人已击毙，尸体因为遭火焚烧，难以辨认。南坪带人赶过去，忙活了一周，结果还是无功而返。

那个逃犯的确跟刚子有很多相似之处，个头几乎一样，一米八二，体型也差不多。逃犯是被警方围困到一茅屋房里又拒绝投降，谈判专家跟他谈了将近一个小时，逃犯知道无路可逃，竟将事先准备好的汽油浇在自己身上，在二十几名警察面前，活活烧死了自己。

钟好还是认为两位嫌犯就在银河，甚至连省城海州都没去。这完全是基于经验的一种判断，钟好这次显出超乎寻常的武断与固执，甚至认为南坪们四处跑是浪费时间和精力。

这个武断起开始遭到周喊雷还有盛冰的严重质疑，包括南坪也觉得不可能。

银河就这么大，眼线布得四处都是，南坪把不该动用的力量都动用了，有些眼线是他精心布了好多年，为其他案件准备的，但为了此案的“合拢”，南坪还是豁出来动用了。只要一听到“消息”，区大队这边马上就出动人马，能藏身的地方几乎都搜了过来，但是连两人的一个脚印都没找到。

对罗海力的监视也不断升格，因为两个目标唯一能联系且能给他们提供帮助的，只有罗海力。但是罗海力这边出奇的“安定”。

罗海力目前已不上班，这是钟好动用一些关系让上面做出的决定。当然，在没有确凿证明罗海力也涉案之前，还得想方设法保护她的“名誉”，毕竟她是有头有脸的人，不能按一般嫌疑人对待。

好在罗海力受到过宋平安的袭击，钟好便以此为理由，对外宣称罗海力是身体受伤无法工作。

可罗海力近段时间除了去医院，脚步没再去过其他地方。电话也早已监听，想瞒过警方的眼睛，几乎没这可能。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的时候，宫渡脑子里冒出一张脸来。其实自听到罗海力老拉着罗云燕去找那个章医生，宫渡的心思就动在了这人上面，他还暗暗拉出一条线：罗海力，司机，办公室主任章效林，章效林弟弟章医生。

宫渡想，如果罗海力有什么可能的渠道，掌控或者帮助温航和刚子，那么章医生应该是一个重大嫌疑。

会上宫渡没把这个想法谈出来，私下也没跟任何人谈，包括老大钟好，不能谈。

不能谈的理由大概有这么几条：

1：宫渡最近谈的太多了，比任何人都多，这根本不像一个新人该有的表现。加上最近他又连着有几方面的重大突破，显得他在整个案子里，最有作为。

这不好。宫渡倒不是怕别人说他抢风头，想力压各位前辈。不，加入重案组到现在，宫渡最大的感受就是，整个刑侦队，不像之前听到的有谁抢风头一说，合力，真的是合力。就连二队长郭涛跟老大钟好之间那种别扭，宫渡现在也能理解了。

各有使命。

大家真不是争着上位，所有的争，都是围着案子，是办案观念之争，是证据和判断之争。

而且随着案件的深入，前辈们越来越学会沉默。最初宫渡以为沉默是无力的一种表现，现在宫渡再也不敢这么想。沉默是大家都憋着劲，不说，只干。

2：宫渡目前证据不足，无法说。最开始办案时，他是有点想法就敢说出来，现在宫渡渐渐成熟。只把想法说出来，远不是一个刑侦队员该有的姿态，因为你的想法或许别人早就想到想过了，只是因为缺少支撑，别人很快又推翻，又去产生新的想法。钟好领导下的银河刑侦队，有一个显明的风格，就是大家都喜欢把证据坐实，自己的想法自己去坐实，坐不实或还未来及坐实的，只能压在自己脑子里。

宫渡调查并研究过章效林。谁都没有想到，章效林这人跟老警官周久诚私交很好，两人既是同乡又是同学，还有发小的情结。宫渡第一次见章效林，不是通过罗云燕，而恰恰是在老警官周久诚家。

这之后，凭借他的热情和诚恳，宫渡竟然跟章效林也有了一定的交际。偶尔地，章效林还请他去喝茶呢。宫渡也不避讳，直接就去了。个别时候，还故意在章效林面前谈谈案子。

宫渡能相对顺畅地接触到罗海力，章效力这条线，也起了一定作用。不然，依罗海力那性格，还有那股傲气，宫渡是不可能坐在罗海力面前谈任何事的。人家警界有一大把关系，就连郭涛见了她，也恭恭敬敬，哪容他一个新人撒野。

没错，章效林打工作起就跟着罗海力。罗海力丈夫温远征时还没出事时，罗海力在银河还很不起眼，虽然有时也瞎诈唬，但都是借男人的光。那时候的章效林年轻，人又老实，因为罗海力看得起他，他就死心塌地跟着罗海力，整个人也没啥野心。直到后来，温远征出事给了罗海力机会，罗海力把能利用的全利用了，她的地位才在银河火速上升，这时候章效林才表现出能干的另一面。此人不仅有雷厉风行的一面，更会分析和判断形势，极善于把握机会。

可以说，没有章效林，就没有罗海力的今天。尽管罗海力借温远征之死要挟了高克恭，逼高克恭拿各种好处和利益来“回填”她。宫渡用的是“回填”，他觉得这个词更能准确地表达罗海力与高克恭之间的关系。

可是如果没有章效林这个“帮手”，罗海力要想走到今天，仍然很难。

罗海力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过狠，贪心太大，想想看，靠着丈夫的死，她从高手里捞了多少。但这种人的软肋也在此，对方想还击她，想置她于某种不利的境地，简直太容易了。

这么些年，高克恭虽然屡次对罗不满，但二人仍然未撕破脸。甚至多的时候，高克恭还不得不依靠罗海力，玄机就在于“高参”章效林。

章效林如一碗水，在罗海力火气过分大火药味太过浓时，会适当洒出一点，帮罗海力息息火。

章效林更像一台风车，罗海力风小的时候，章效林会顺着风的方向转几下，给罗海力添一点儿风。罗海力风过大的时候，他又会朝相反的方向转一下，把罗海力吹出的风吸回去一些。

总之，这人拿捏得非常好。

更重要的，章效林有一个了不起的品质，就是对人忠诚。说死心塌地一点不为过。

一个没本事没能耐的人，对主子死心塌地，可以理解。因为他只能死心塌地跟在主子后面，离开主子他将什么都不是。生活中这样的人比比皆是，哪个有能耐的人身边没一大堆哈巴狗？

但一个有足够智慧和计谋的人，明知主子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依然能死心塌地，这就很让人警惕了。

宫渡想，这些年来，高克恭怕的并不是罗海力，而是这个章效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