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凉。
夜气从山崖下沸腾上来,带着河的浓郁气味,还有青草淡淡的甜,扑打在宫渡脸上。
宫渡站成一棵树。
“回去吧宫渡,你站了好长时间了。”
说话的是一青年女子,夜色仍然掩不住她妖娆的身子。一袭淡紫色的长裙飘在夜风中,小腿裸露着,被青草掩住的双脚穿着一双时尚的米色半高跟鞋。
女子说话的时候腰肢动了动,好像她的腰不太舒服,必须隔一段时间就那么活动一下。顺手又捋捋被夜风吹乱的头发,这一捋,就露出她光洁圆润的额头来。
女子身上有一股兰花一样清香,此刻夜风正将这淡淡的暗香送进警官宫渡的鼻子。
“你说,为什么会是这样?”
宫渡从黑夜中收回目光,扭头看住女子被夜气打得潮湿的脸。
女子的脸也有几分苍白,目光如夜一般暗淡,明显,她的心事一点不比问话的宫渡轻。
女子没有回答,目光一直注视着远方,注视着山崖下隐约可见的怪物。
怪物正是断桥。夜色下断桥有点夸张地兀立在水面上,残留在山崖边,面目狰狞。
桥下的银河水涛涛,不时拍打在河石或岸边,发出阵阵轰响。
“你说,为什么会是这样?”宫渡又问一遍。女子依然没有回答,不过脸上表情随宫渡问话一再变化。此刻,女子脸上已不再是悲伤,而仿佛坠入悬崖般的深重绝望,很有点灾难色彩了。
这一切真的是一场灾难。
尽管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所有人解释,她跟那个叫苏凌风的男人没有任何特殊关系,她只是他的下属,是凌丰集团的一员,他们一次不干净的关系都没有过。没有!无数个深夜里,她听到来自自己身体深处的呐喊。这呐喊似乎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是极有种不甘心,不服气。
凭什么没有?
有时候,会有这样的声音突然地从世界的某个角落冒出来,吓她一跳,紧接着她的身体会发出一大片子颤,心也跟着发抖。女子找过声音的出处,但她至今没有找到。
可女子骗不了自己,同样也骗不了站在她身边的宫渡。她喜欢苏凌风,深深地喜欢。
这样的结局令姑姑非常伤心。就在昨天,女子又一次陪姑姑去医院做检查。姑姑最近简直疯魔了,总是怀疑染了什么不治之症,一次又一次地要求医生给她做全面检查。做完腹部还要检查脑部,做完脑部又让查心脏。总之,查个没完没了,查得经常给她治病的章效力章医生都有些怕了。
女子知道,怕的其实是姑姑。
随着宫渡他们对案件的侦查,姑姑对自己的未来越来越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她就曾半夜里听到姑姑突然叫喊着醒来,坐在床上大声地叫喊。
真的是叫喊,“哇,哇,哇”,那声音如同狼嗥,非常的凄厉,能穿破屋顶,飞到星空中去。
还有一次,姑姑竟然在半夜三更将家里所有的灯打开,拉上厚厚的窗帘,不停地在地上来回走去。她没穿衣服,就那么赤条条地来回走,走出一地的惊战来。
那晚女子有一种担心,生怕姑姑走着走着,会突然间扑向阳台,打开窗户跳下去。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
所以女子坐在离窗户不远的一把椅子上,随时做着准备,一旦发现姑姑有企图奔向窗口的欲望,她就会拼命地扑上去,将姑姑拉回来。
姑姑不能死。
或者说,死的不应该是姑姑。这是女子越来越有的认识。
但是姑姑走着走着,突然奔向卫生间,打开水笼头,疯狂地冲洗起自己来。
姑姑是怕。
姑姑所以天天吵闹着去医院,一是目前她没地方可去。她的行动被限制,钟好带着一干人,到姑姑家认真谈过一次话后,将一纸通知郑重其事送给姑姑,让姑姑配合调查。
姑姑现在不去单位,说她见到单位的每个人都烦。其实女子知道,是单位的人见了姑姑烦,烦透了。
姑姑眼下能去的,除了超市,再就是医院。
但姑姑不进超市,说那是下里巴人进的地方,她堂堂一处级干部,马上就要升副厅了,怎么会把自己交给那种地方?
“不,我不能去。”姑姑说。
“我还是去医院吧,必须去。”姑姑又说。
姑姑去医院,反复地去,不停地去。去了带一大堆药回来,说这也不舒服那也不舒服,好像她已病入膏肓。可是药拿来,姑姑又不吃。
家里好几个柜子,已经放不下药了。姑姑又不允许她把药扔掉,放别处也不行,更不能随手放在茶几或是显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