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不要打岔,告诉我,她写过什么?”梁文实此时有点咄咄逼人。
宫渡心一狠道:“写过两句,一句是救救我。另一句当时我没反应过来,回去后反复回忆,最后才确定的。她说颖儿死的冤。”
宫渡说的是真话。也正是因为这句话,他才发誓要把屈颖的死因搞清楚。
梁文实突然不说话了,背过身去,闭上眼,像是突然陷入到什么里。
宫渡一半是不解,另一半,则是不安。等了一会,梁文实还是那样,宫渡问:“院长,您没事吧?”
梁文实依旧不回答。良久,他转过身来,目光并没看住宫渡,而是盯住墙上那幅字。他的声音有些苍凉,但问出的话却让宫渡狠狠地打出一个战。
“再问你一个问题,为啥要对林岳梅这么认真?”
为啥?
此时此刻,站在孤儿院二楼这扇有点年代的窗子前,宫渡心头一浪接着一浪,他拼命想摁住的往事腾地又浮出水面……
十四岁那年,母亲发生意外,宫渡在风雷崖疯狂奔跑的那个秋季,月影稀疏的晚上,他误进了一个山洞。结果遇到了一个跟吴嫂一样的妇人。
那妇人已气息奄奄,蜷缩在山洞的草帘子上,感觉快要死掉一样。十四岁的宫渡吓坏了,他一边叫着你是谁啊,你醒醒。一边在草帘子上乱翻。
草帘子是山民们用来歇息的,草帘子边上,放着一个小包裹,那是妇人当时的全部家当。
他连推带喊,仍然喊不醒妇人。掉头跑出山洞,就往山崖下的村子跑。
他从家里拿来了食物,还有水。他拿着水壶往女人嘴里灌,嘴里灌不进,就往她鼻子里灌。终于,昏死过去的妇人被他灌醒。
妇人其实并不老,感觉跟他母亲一样的年龄。妇人一醒过来,眼里就钻进食物,甚至顾不上跟宫渡说声谢,一把抓过食物,就吞咽起来。
看她饿极的样子,宫渡深怕噎着她。十四岁的他竟然体贴地说了句:“您慢慢吃,别让噎着。”然后又将水壶递给妇人。
从他的话里妇人得到安全感,吞咽的速度降了下来。苍白的脸上渗出一丝笑来。
一见妇人笑,宫渡也笑了一下。坐在草帘子边上,说:“您真好看。”
十四岁的那个夜晚,让他有了一次邂逅。
他不知道妇人的故事,那个年龄,对一切都是模糊的。他只是觉得妇人不像是本地人,比山民们洋气。从她穿的衣服还有发型就能看出来。
他跟妇人在山洞里有两个晚上。第一晚,是他救了妇人。第二晚,是他不想回去,非要在山洞里陪妇人。等到第二天,已经缓过劲来的妇人洗干净了脸,还在山崖下的泉里洗干净了身子。
等她再次出现在宫渡面前时,宫渡就惊讶,她真是长得好看啊,一点也不输他母亲。
那晚妇人问了他许多,为什么不回县城,还问他父母呢?极少开口跟山民们交流的他,那晚竟然毫不保留地把自己的身世说给了妇人。不知是他的身世坎坷,打动了妇人?还是妇人也跟他有着一样的心事,总之,那晚,妇人搂着他,像母亲搂着孩子,在山洞里坐到了天亮。
也是暗夜快要快去,拂晓即将到来的那一刻,妇人伸出磨了茧子的手,替他抹去眼角残留的泪。那是他为死去的母亲流的泪,也是他为自己的少年时光流的泪。妇人的手停留在他稚嫩的脸上,轻轻摩挲着,看着洞外,说:“不怕,咱都不怕,天快要亮了。”
天快要亮了——
这句话自此便成了一句魔语。不管他走到哪里,只要累或是怕的时候,这话就在耳边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