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说谎!”宫渡霍地站了起来。
“我没有撒谎,我真不认识。”梁文实的声音听上去甚是虚弱,整个人也瞬间变得无力,感觉就要从椅子上掉下来。
他在心里默默在唤着宫渡刚才说过的两个名字:林可,小颖。他怎么能不认识呢,林可是他的女儿,小颖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所以坚持说不认识,并非仅仅是宫渡想的那样,跟林岳梅有了不该有的情。
而是,他得设身处地为林岳梅想,也为苏凌风想。
他不想因为自己,再害了林岳梅啊。或者,他们两个,必须得有一个活下去。
是,活下去。
想到这,梁文实沉沉地闭上了眼,身子往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
他已打定主意,不管宫渡怎么问,他都不说出跟林岳梅的真实关系。
一旁的梅晶有点不忍了,想制止宫渡,又觉这里不该她说话,别扭地扭过头去。
“梁文实,现在让我把你真实的心理路程讲给你。早在八年前那起车祸发生前,你就知道女儿林可跟车主人,一个叫温远征的中年男人来往,并有不洁关系,你拼力阻止,无奈林可陷得深,走不出来。当时的你接近绝望。为了能让女儿走出那段畸形的感情,你找到中学同学,当时任艺术学院副院长的李镇道,请求李镇道帮你,把你女儿从温远征的那段畸形感情里拉出来。”
“李镇道答应了你。结果三个月后,李镇道告诉你,你女儿根本不听劝说,还说自己就爱温远征。你又求李镇道,能不能给你女儿办退学手续,你不想让林可上学了,想让她回来。李镇道劝你不要这样做,还说感情的事,不要太难为孩子,如果是错路,孩子碰个壁,就转回来了。”
“你听了李镇道的建议,期待着林可能醒悟,能自己走出来。但没想到,就在林可快要毕业的时候,那场车祸夺去了林可的生命。”
“那场车祸你是第一个到现场的,你在巨大的痛苦中还没完全失去理智,你发现那场车祸很诡异,认定那是一起人为的交通事故。有人想害车主人温远征。”
“车祸以前,你恨的是车主人温远征。车祸之后,你不再恨温远征,开始恨制造车祸的人,是他们夺走了你女儿的生命。”
“为了将肇事者绳之以法,更为了查清幕后主使,你花了将近半年时间,调查取证。这半年你很少上班,脚步极少送到精神病院。而且你自己就像个精神病人,整天神神经经。”
“你不但查清了肇事司机徐学的背景,还查清了肇事车辆一月内连着过户两次的事实。你觉得这一切很诡异,更诡异的是,八年前出事地点东二环路雁子楼前本来是有监控装置的,但偏偏那天,监控设施坏了。”
“所有这一切,都让你更加坚信,那起车祸是一场阴谋,是有人精心演练过的。于是你奔走,四处上告。你的行为引起了别人的不满。有人以善后名义多次找到你,要求私了。包括李镇道,也出面劝你,林可已经不再,就算你告到中央,林可也活不过来。”
“善后者中最活跃,或者找你次数最多的有三个人,一个是艺术学院总务处副主任袁牧野,那个时候袁牧野还没到教务处,在学院负责后勤,兼管着学生会工作。第二个是当时在国栋集团担任项目经理的冯汉伟。可冯汉伟当了两次说客,被你骂了回去。冯汉伟跟你交情不错,虽然被派来当说客,事实上却是跟你站在一起的。冯汉伟也因那次说客没当成,一年后离开了国栋集团,自己单干。第三个人,就是苏凌风!”
“这起车祸跟苏凌风是没有什么关系,他也是受人委托,出面跟你和解,这个人便是你一直怀疑的肇事车辆真正的主人,也就是车祸幕后主使熊国栋。”
“你一直说你跟苏凌风不认识,没有什么关系,其实你跟他打小就认识。你们是中学同学。中学毕业后,你考取了海东省中医学校,苏凌风考取了海东省建筑学校。中专毕业后,你回到银河,分配到了精神病院。苏凌风进了银河一建下属的通达路桥工程公司当技术员。苏凌风跟吴月姝结婚的时候,你还专门去江原县城贺喜,并跟新郞新娘留下一张合影。”
宫渡起身,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走到梁文实面前。
“这张照片是江原县文化馆的林岳灿帮你们拍的。你跟林岳灿也是在那次婚礼上认识的。后来吴月姝为你们俩做媒,又是一年后,你跟林岳灿结了婚。梁文实,我说的这些情况属实不?”
宫渡突然停了下来,目光定定地看住梁文实。
梅晶眼睛大瞪着,感觉不认识宫渡一样。
正在做纪录的盛冰也停下手中笔,吃惊地看着宫渡。
梁文实就像一个溺水者,宫渡这番话,彻底打垮了他。他是想抓住宫渡的手,他必须得抓住一只手。因为他知道,仅凭他自己的力量,根本报不了仇!
“收手吧,听我一句劝,保护自己比什么也重要。”苏凌风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
宫渡说的对,他跟苏凌风的确打小就认识。他们不只是发小,还是很好很好的朋友。苏凌风是复仇路上惟一支持他的人。不像冯汉伟,总是嘲笑他,骂他太过无能。
可现在,连苏凌风都劝他放手。
“好好活着,你们这辈子活得太亏,尤其她,怎么着也得享受一下人生啊。”苏凌风又说。
这个她,就是宫渡一直追着在问的林岳梅。
哦,林岳梅……
梁文实心里越发苍茫起来。
“梁文实,你在听我说话吗?”宫渡的声音又响起来。
半天,梁文实转过头,茫然地看了宫渡一眼:“你说吧。”
宫渡道:“对方当年为了平息事件,跟你提出的赔偿额度是二十万,但你根本无心谈钱。后来你把袁牧野从家里轰了出去,并且指着他鼻子说,袁牧野,我真想杀了你!”
梁文实身子猛地一挫,脸色白成一片。
梅晶的目光一直盯在宫渡脸上,眼里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宫渡没有发现,梅晶脸上已经渗出汗来。做笔录的盛冰朝梅晶投去奇怪的目光。
宫渡接着往下说:“但我很好奇,同样是说客,你轰走了袁牧野,却保持了跟冯汉伟和苏凌风的往来。尤其是苏凌风,此后一段时间,你跟苏凌风的接触越来越密,我怀疑不接受二十万的补偿,就是苏凌风给你出的主意!”
“宫渡!”一旁的梅晶终于忍不住,出言打断了宫渡。
“有什么问题?”宫渡偏过头,看了眼梅晶。
“注意你的逻辑!”
“我是在注意逻辑!”宫渡知道梅晶在提醒什么,但这正是今天他想搞清的事实。
原先他想法跟梅晶一样,给苏凌风预设了立场。将苏凌风也想象成那个链条上的人。但顺着这个逻辑,很多事解释不通。包括苏凌风跟吴月姝的关系,苏凌风和灭门案死去的地产商熊国栋之间的恩怨。尤其是林岳梅这里,很多问题都会卡壳,根本推证不下去。
现在宫渡想走出原来那个预设,他大胆地猜想,他们,包括钟好和李活,都没搞懂苏凌风,没搞懂梁文实,同样更没搞懂林岳梅。
宫渡怀疑,整个银河,都让苏凌风和吴嫂骗了。
他们夫妇合着演了一场苦情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