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渡跟钟好申请,说要去医院看望一下吴嫂,他心里实在搁不下,看一眼也行。电话里钟好狠狠冲他说:“你现在要看的不该是她,嫌犯外逃,梁文实还没把知道的完全吐出来,你还有心思看别人?”
“不是别人,她是吴嫂。”宫渡说。
“就是你娘也不行!”钟好恨恨地挂了电话。
宫渡没有心思吃晚饭,这几天他一直在凑合。心情不好,胃口就很差。盛冰叫他一块去吃饭,说要介绍一位新队友跟他认识,区公安局的。宫渡现在哪还有心思认识别人,温航和刚子被通缉,队里已经传开他和二位的关系。个别地方传得很不靠谱。有人说他能到刑侦队,是靠温航母亲罗海力。还有说他跟刚子是发小,钟好把他招进刑侦队并让他加入到重案组,就是想利用他和刚子的特殊关系,引刚子出洞。
没想刚子不出洞还好,一出洞,又整出一大案来。
更有甚者,竟说刚子和温航所以能在警察赶到前逃掉,是有人通风报信。
似乎有一种不好的风吹向他。
宫渡借故要去汪响那里,推开了盛冰的邀请,在街头一家小饭馆吃了碗过桥米线。脚步不由自主又往艺术学院去。
艺术学院的门房换了新人,两张面孔宫渡都不认识。坐在门口的高个子中年人看见他,起身询问,宫渡没说自己是警察。说警察反而会更麻烦,会被各种打听。
宫渡随便编了个理由,说是来找朋友。结果中年男人刨根问底起来,问的反而被说警察更多。正懊恼呢,远远地一个声音响过来:“是宫警官啊,有些日子没见你了。”
中年男人一楞:“你就是宫渡啊,不,宫警官,久仰大名。”
宫渡没理中年男人这茬,转过目光看住耿长彪。
自李镇道案后,耿长彪在艺术学院红了起来。不是办案中他发挥了多大作用,而是这人爱八卦。捕风捉影传播了很多。艺术学院那些好事的老师,常常围坐在门房内,听他八卦案情。宫渡警告过他,钟好也找他谈过话,可耿长彪这毛病改不了,每天都有大量的“料”曝给好事者。
“宫警官,借一步说话。”耿长彪热情洋溢地走过来,低声跟宫渡说。
宫渡本来想臭一顿他,又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随了耿长彪脚步,往校园里走去。
离开门卫房没几步,耿长彪就急猴猴地问:“宫警官,我们门房的老乔真的死在了麻古坡?”
宫渡心头猛一震,收住了脚步,一双眼睛如探照灯似扫在耿长彪乌黑的脸庞上:“耿科长什么意思?”
“呃,没啥意思,就是问问,问问。”他重复了两遍。
“问问?”
“嘿嘿,宫警官真是太厉害了,什么也瞒不过你。是这样的,前两天老乔家人找过来,说他们至今没见到老乔尸体。要说呢,失足摔下山崖,这也不怪谁,只能怪老乔走路不小心。那天呢,又偏巧喝了酒,你们警察也给了结论,这尸体嘛,是不是就该交给家人,人家不也急着发丧嘛。宫警官你觉得我说的对不?”
“对,很对。”宫渡的口气极不友好,甚至带了恶意。他相信耿长彪肯定听了出来。但耿长彪仍然没打算放过这话题,厚着脸皮又说:“宫警官,我咋听人说,老乔好像没摔死,这事是真是假,莫不是你们把老乔送省里医院治疗了吧?”
宫渡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耿长彪这些话,从哪来的?但他强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漫不经心问:“耿科长听谁说的?”
耿长彪一直观察着宫渡神色,但宫渡的样子令他摸不着头脑。
“乱听的,前几天好像有人在艺术学院说起过这事,我也觉得不可能。警察怎么敢在这事上撒谎呢,你说是不是?再说老乔又不是啥嫌疑人,警察犯不着在一个门卫身上做这种文章。只是老乔家人三天两头来,来了又闹着不走。他们闹闹不打紧,可各种传言趁势就起来了呢。”
“老乔家人来闹过,我怎么没听说?再说要闹也是找我们闹啊,怎么闹到你这儿来了?”宫渡一副慢条斯理的样子。
耿长彪呵呵笑出几声:“宫警官真会说话,哪能是我这儿,我说的是学院。老乔跟我不一样,人家是当兵转业,给大领导开过车。要不是当年那件事,指不定老乔也能混个一官半职呢。”
宫渡心里咯噔一声:“哪件事?”
耿长彪见宫渡一个字不透给他,反倒想从他嘴里掏话,遂小心起来:“宫警官你拿我玩笑呢,还能哪件事,就你查的那案子呗。”
“我查什么案子了?”
“车祸案啊,宫警官你不是在查当年那起车祸案吗?”
“耿科长,谁告诉你我查车祸案了?”
宫渡觉得耿长彪刻意跟他套近乎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李镇道案后,警方并没将太多注意力放在这个保卫科副科长身上,只是在乔树根出事后,象征性地传唤过他几次,其中一次宫渡参加。
就传唤情况看,耿长彪身上可怀疑的东西很少,他本来就一副科长,而且也非正式在编人员,这个副科长其实就是艺术学院临时性任命的,因为担任科长一职的温航对保卫工作毫无兴趣,所以必须得有一个人替温航操好这份心。正好耿长彪以前在一家国企干过这个,从国企下岗后,耿长彪自己折腾了一家保安公司。但后来出事了,他介绍到一家保密单位的保安居然是一名单位,这事对耿长彪影响不小,前前后后被调查了将近两年,最终虽然没啥事,但保安公司是开不下去了。只好托人介绍,来到艺术学院。
宫渡突然想起介绍耿长彪给李镇道的是廖健。这事李镇道跟他讲过,还说廖健跟耿长彪关系不错,遂对耿长彪又多出一个心眼。
就在宫渡打算跟耿长彪深聊一会时,耿长彪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耿长彪拿着手机往远里走了走,大约跟对方说了有三分钟时间的话,然后走回来,极不自然地笑笑,说:“宫警官是套我话呢,你要是真不知道,就当这话我没问过。宫警官你忙,我接班去了。”
说完,耿长彪真的往教学楼那边去了。
宫渡就觉得耿长彪这天有点奇怪,盯着耿长彪的背影看了好久,脑子里再次浮出廖健那张脸来。廖健,耿长彪,乔树根,当年的车祸案,车祸中死去的两个人……宫渡试图把这些联系到一起,可是费了半天劲,仍然没能找到一层必然的关系。
而此时的耿长彪已经消失到教学楼另一边去了。
宫渡来到小二楼前,就在他掏出钥匙准备开锁的一瞬,一只手摁在了他手上。
宫渡回过头,摁住他手的竟是盛冰。
“你怎么来了?”宫渡吃惊地问。
“对你不大放心。”盛冰说。
“笑话。”宫渡说着,又打算开门。
盛冰将他手里的钥匙夺过来:“不打开它可以吗?”
宫渡有点不满:“为什么不让打开?”
“现在来这种地方毫无意义,不要再浪费时间了。”盛冰显得很有耐心。
“你怎么知道没有意义?”宫渡烦躁起来,脸上也是不服气的样子。
盛冰笑了笑,好像知道他会这样,道:“宫渡,别跟我犟,你这样下去会误事的。吴嫂在医院,她不在小二楼,还是跟我走吧。”
“我不是为她来的!”宫渡一改在前辈面前的恭顺样,他并不是不拿盛冰当回事,而是此刻他的心情真心糟糕。
“你骗不了我,吴嫂一出事,你便变得六神五主。这样子真不行,我们都没理由乱浪费时间,不管你信不信我,目前你得听我的。”
盛冰的态度感染了宫渡,他心里的火气慢慢退去。
盛冰说得对,吴嫂出事,他真的六神无主起来。他知道自己乱了方寸,可就是控制不住这种坏情绪。
现在他需要有个人来纠正他。目前来看,只能是盛冰了。
宫渡最终没进小二楼,跟着盛冰离开了艺术学院。往回走的路上,他一言不发,盛冰也没多说啥。回到局里,宫渡问:“找我什么事?”
盛冰说:“想跟你碰碰案情。”
“跟我碰什么,梁文实?”
盛冰摇头:“不,我对梁文实不感兴趣,再说那案也不归我负责。我想跟你谈谈苏凌风,还有……”盛冰结巴了一下,终还是说:“还有吴月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