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镇上的汽车站离小黄住的村子,只不过四五里地远,赵师傅带着他们步行了半个小时左右,就到了汽车站门口。这时其他一块去关东的人,都已经到齐,就等小黄和小赵两个了。赵师傅带着小黄和小赵一到车站面前,大家互相打过招呼。这里赵师傅又把小黄和小赵向大家作了介绍,互相有了认识,还特地向带队的人交代了一番。
带队的是个中年男子,三十岁左右的年龄,中等身材,四方脸,白面皮,一双笑眯眯的眼睛,脸上众多的抬头纹,使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显得老相。这时他见大家已到齐了,就到售票口买了所有人的车票,回头又同大家聊了会。赵师傅与大家聊聊一会,见一切安排妥当,就向大家打了声招呼,回头径直去镇上建筑公司上班去了。
赵师傅走后,大家又聊过了一会,就到了乘车的时间。大家在带队人的带领下,坐上客车,一时客车起动了马达,就奔向下一个固定的车站行去。
一路上,十几个人汽车到站,下了车,又换乘火车;火车到了站,下了火车,又转乘汽车,大家颠簸了三天两夜的时间,才到达了目的地。在到过这里的这些天里,小黄每天都盼着赵师傅的到来,时间一天天过去了,也没盼到赵师傅的身影。现在老板说是要小黄、小赵去干木工活。小赵听了没什么反应,他只是个能跟着听别人指导干活的学徒工,心里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小黄就不一样了,如他和小赵单独干活,他就得担负全部责任,包括量尺、划线的事,干不好,那可是不小的责任。小黄又想起临来时,与赵师傅说好的话,等赵师傅来到后,和小赵三个人一块干活,现在赵师傅又没有来到,干活就成了问题。所以,小黄听了老板的话,心里一咯噔,觉得有点事出突然,他连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由的嘴里带出反问“干活”二字来,惹起老板的来了气。
老宋劝小黄的话,小黄好像没听到似的。他难为情的望着老板,轻声慢语地说了句:“不是赵师傅还没到吗?我们两个人怎么干?”老板听了,那是气又上升,眼瞪的更大,气势山洪的说:“赵师傅的事,在家还没处理完,他还要等上几天才能来。你们俩来这里是干嘛的?难道赵师傅不来,你们就不干了吗如果你们不干的话,那我就再请别人。”
小黄听了这话,就低下了头,并没有说话,他觉得在这老板面前,那是有理难辨。此时老宋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又帮着小黄说话,向老板说:“干,干,他们干。大家来东北这地方,就是来干活的,哪能说不干!”接着,又问老板说:“你现在让他们俩去干什么活?”
此时老板的气,好像消了点,便说:“这关东的天气,如今一天天的暖和起来了,冰冻融化的差不多了,再过上几天,咱们就要开工了。咱们这是给别人建房子,开工前,木工活就得先行。这个储木场的副场长要建新房子,咱们就先给他建。过几天瓦工一干起活来,就得急着用门窗框。我今天就是带他们去副场长家里,去做门窗框。让他俩提前把门窗框做出来,以防误事。谁知小黄对干活就这样的态度!”说完,就脸沉似水的看着小黄。
一时老宋又回过头来看了眼小黄,接着又看了眼小赵,然后又回头向老板说:“你走罢。这事我来给他两个人做思想工作。停过一会,你回来带人就是。”老板听了老宋的话,就“哼”地一声,转身向门外走了。
老板走后,小黄松了口气,一阵子心伤,心里也怎样是好这里老宋见老板走了,就眼看着小黄语重心长地问小黄说:“小黄。你和小赵来关东,是不是来干木工活的?”小黄委屈的“嗯”了一声。老宋又说:“这就是了。既然心里有数,是来干木工活的,那你为什么不愿去干?为什么非要等赵师傅来了再干?咱们来这里之前,我也听赵师傅讲过你们:听说你会干,就是不太大胆。再说了,你又不是不会干,干么惹得老板不高兴?”老宋一阵陈词,好像是与老板、赵师傅串通一气来圆这个“场”似的。小黄满肚子里的委屈,急的几乎就要掉出泪了,接着向老宋说:“宋师傅,你有所不知。要说干木工,我是学过一段时间了。就实际情况来讲,我学到的理论知识不少,但缺少实践经验。有些活,我还没经手干过,心里没底,勇气不足。来之前,我和赵师傅说过这事。赵师傅说他肯定来的,他来到后,我们和小赵一块干活。有他在这里,就一切由他主导,我一百个愿意。”小黄说了一通话,小赵在一旁看着小黄笑,好像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似的。
老宋听了这话,又开导小黄说:“事情已到了这样,也是明摆在眼前的事;你盼他来的赵师傅,他在家没处理完事情,一时不能过来,说什么都无济于事。现在惟有解决目前的事的办法,就是你和小赵先干着,等赵师傅以后来了,你们再一块干。”老宋说话的表情,很严肃,说话又郑重其事,接着又说:“小黄。我给你说句公道话,根据你现在干木工的技术水平,我们承认是欠缺了点,可你会干,而是不敢去干,就是你说的那句话‘勇气不足’的缘故。每一个学技术的人,刚刚离开老师的教导,自立门户的时候,都有过这样的心里,都是自己克服一下,就成了。你想想看,如果你们不干了,老板再找了别人干,你的心里是什么感觉?你怎能对得起在家期盼你的家父老!如果以后赵师傅来了,你又怎么给他一个交代?”
老宋的一席话,无论怎么说,都是肺腑之言,感人至深。小黄听的心服口服,他红着脸,低着头,回想起临来时,全家人把他送出家门心情,特别是小赵的母亲送出村口外,那亲儿心切,一把一把的抹着让别人心酸的泪水,心里荡起惭愧感。他斜眼看了看小赵。小赵脸无表情、若无其事的站着。他又回过头来,眼看着老宋,叹了口气说:“我听宋师傅的,干就干罢,自然来了关东,这样回去又对不起家里的父老。我俩会努力的干活,尽量的干好。等赵师傅来到后,我们再一块干。”
老宋赞成的说:“这才是好孩子!我懂得你们年纪嫩,单独操作不宽心。不过,干起来就好了,哪个人刚离开老师自干活时,都是这样的心态。”小黄听的点了点头。老宋又接着说:“既然你爽快的同意了,那就这么定了。先时,老板想指派你们去给储木场的副场长家做门窗框去,你俩想想都是需要什么工具,就准备一下。停时老板回来,就带你们过去。”
之后,小黄和小赵就开始动身准备工具。只一会儿的工夫,就把该用到的工具,都准备齐全,又装在一个工具包里。只有锯子比包大了点,装不下,就与工具包放在了一起。一切准备停当,歇下来时,两个人才透了口气。
此刻,小宋从内间房走出来。等他来到小黄面前,用手拍了一下小黄的肩头,笑着说:“兄弟。你和小赵的艳福不浅!”小黄听了,觉得他的话,让人听了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里,这“艳福”与干木工活,怎么也扯不上关系。可他现在没有心情和小宋开玩笑,就看了小宋一眼,也没有与他搭话。
小宋见小黄不理他,转而又移向小赵,还是那么说:“兄弟,你们的福气不小!我真羡慕你们。”小赵却也不想理他,不耐烦的说:“去去去。你别逗了!你这话,我都听不明白。”小宋并不生气,又说:“我说的话,可是真话,骗你们王八。”说完,伸出一只手来,手掌摊开,五指变勾,做了个老鳖趴地上的手势,又笑着说:“这是小芳透露给我的实情,他说‘小黄和小赵走了桃花运了,这副场长家里,养了四个金枝玉叶。大女儿在省城工作,住单位,偶尔回家一次。二女儿和小女儿,在外读书:二女儿读中学,小女儿读小学,就副场长的三女儿在家读书,今年十九岁,说长相,那可是个美人儿,不只是就脸蛋儿好看,身材也好看:那个头,那线条!可是人人见了都要挑大拇指的。”小宋滔滔不绝的说了这番话,惹得小黄差点笑出声来。
小宋的话,刚一落音,小孙从内间房里走了过来。他接着小宋的话,笑着说:“你别说的让他们瞎热乎心了,让他俩看到人家,就想着人家不忘,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欢喜。人家副场长家的这个三千金呀,算是名花有主了。”小宋听了小孙的话,回头就问小孙说“你怎么知道?”小孙走到小宋身旁,把嘴俯到小宋耳朵上,悄声说:“这是小芳在背地里偷偷的告诉我的。”然后又放大声音接着说:“老板早就打算好了:他来做媒,要叫小芳做副场长家的‘倒插门’的上门女婿。老板和副场长那可是说进话去的关系!”粱婶在房里正忙着洗锅洗碗,听了小孙的话,就称赞的说:“小芳这小伙子,人才也好,如果娶到那个姑娘,可说是郎才女貌。”
此时,小芳从内间房里走了出来,他是听到梁婶的话后,才走出来的。这时就听他向梁婶解释说:“粱婶别信小孙的话,他是在忽悠大家的,他说的话,那是没影的事。”梁婶听了,就是一笑,边又接着洗起碗来。一时小孙拧过头来,眼瞄着小芳说:“你敢说不是你亲口说的!你不说,我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我刚来到几天,对副场长家又不熟。”小芳无话可答,笑着说:“那是我忽悠着你玩的。”
说笑间,这时老板一步走进了房里,老板见房里的人都在笑,他不知怎么回事就问:“怎么啦?”小黄他们几个一见老板来到了,都开始规规矩矩的站着,谁也不再讲话了。老宋在一旁笑着说:“他们几个年轻人在闹着玩,没什么事。”老板就信真了,心里松了口气,又眼瞄着小黄,开门见山的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小黄没有来得及回答。老宋在一旁笑着说:“说好了。工具都准备好了,就等你来带他们过去。”
老板听后,一直绷紧的脸上,总算挂上了一丝笑意,笑着说:“早这样想,还有什么话说!”老宋觉得心里高兴,眼看着小黄交代说:“你和小赵带上工具,就跟老板去罢。”随即又嘱咐了一句:“到那里,就好好的干。”
这里小黄和小赵就一声不响的动身拿工具。小赵抢在前头,把工具包背在了身上,反手又想去拿锯子。一时小赵在小黄面前,表现的好像他是小黄的佣人或学徒工一样,在一定的情况下,肯为自己的主人或老师孝犬马之劳。却是锯子已被小黄拿在了手中。这时小赵就想把锯子从小黄手里要过去,这些工具都让他一个人拿着,就说:“你把锯子递给我,我来拿着。”小黄却是没给他,就说:“得了吧!锯子还是我来拿着。”两人争了几句话,已是动身向外走。经过老板面前,接着出了房门,又向院门走去。
老板眼看着小黄和小赵出了房门,就是高兴的一笑,在他心里,他还是一个胜利者。他又回过头去,接着看了眼房内的其他人,又说了句:“大家都别乱走动,安心的在家再休息几日。我们很快就要开工了。”之后,就转身出了房门,追上小黄和小赵,与他俩并行着,边指导着路径向副场长家走去。
一路上,老板变得温和了许多,他给小黄和小赵讲了几个有趣的新闻,也拐弯抹角的走了不少路,不知不觉,就到了副场长的家门前。这时老板用手一指,向小黄和小赵说:“这就是副厂长的家。”说完,就第一个跨进院门,接着小黄和小赵也跟着进了院子。
进了副场长的家门后,只副场长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在等候着老板和小黄、小赵到来。此时他见老板带着小黄和小赵进了院子,忙迎了上来。副场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个头不算太高,身材很均称;一身中山装,板板整整;头长脸也长,眼睛不大却有眼神;寸长的头发,向右柳了点。看样子,到有几分领导的风度。副场长这是接到老板的通知,专意候在家里等他们来的,还特地备了茶水,放在院子中央的一张小方桌上,方桌的周边放着几个小板凳。
几个人聚到一起后,副场长打量了眼小黄和小赵,接着掏出香烟来,先敬给了老板一支,接着又敬给小黄和小赵,显得非常的客气。小黄和小赵并不会抽烟,谢过副场长递香烟后,都说:“我们不抽。”一时老板笑着向副场长说:“他们是小伙子,不需对他们那么多的礼数。”副场长听后,笑了笑,也就把手收回,反手叼到了自己嘴里。
这之间的工夫,几个人到了小方桌前。副场长想让小黄和小赵先坐下来,喝杯茶,再干活。老板睹懂了副场长的心意,就点了点头,然后向小黄和小赵说:“你俩坐下来,歇一歇。咱们喝杯茶,就开始干活”小黄小和赵答应后,就把工具放到了一边,回头坐了下来。
副场长见他们坐了下来,就要端起茶壶,给他们三人倒茶。老板觉得这样不妥,人家是副场长的身份,比外来打工的人,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说法。这时就向副场长说:“你别动手,就让小黄给倒茶。”副场长却是不依,就笑着说:“没关系,谁倒都是一样。”说着话,就端起了茶壶。
小黄听了老板的话,忙站起身来,就从副场长手里把茶壶接了过来,嘴里还说着:“我来。”副场长也没推辞,就把茶壶交给了小黄。小黄接过茶壶后,每人给倒了一杯茶,然后放下茶壶,又坐了下来。
副场长把茶壶递给小黄后,一直眼看着小黄倒茶,直到小黄倒好茶,又坐了下来,他才收回眼光。这时副场长想坐下来,低头往地上一看,见没有小板凳可坐,就向房里叫了声:“丽丽。在房里拿个小板凳送来。”丽丽在房里答应了一声,只转眼间的事,就见她打开房门,从房里走出来,手里拎个小板凳。
小黄听到开门声,转脸往门口看了眼,见从房里走出来的女孩,与起先从小宋嘴里描述过的女孩一样,料想这个丽丽姑娘,就是副场长的三女儿,心里不由的也羡慕起小芳来。
这里丽丽笑靥如花的来到副场长的面前,伸手把小板凳递给了他,并说了句:“爸爸。给。”副场长一手接过小板凳,另一只手指着老板向丽丽说:“面前这个叔叔,你怎么又不认识了?他来咱家的时候,我可是给你介绍过的。”说完,又指了指小黄和小赵接着说:“他们两个是来咱们家干木工活的,才从关内来了没几天。”小黄、小赵都是眼望着丽丽一笑。
丽丽有点害羞的样子,噗红着脸蛋,眼看着老板,声音很甜的叫了声:“叔叔。”然后转过脸来,又用柔柔的眼光看了眼小黄和小赵,也没说什么话,就转身回房去了。老板看着丽丽的背影,问副场长说:“丽丽怎么今天没去念书?”副场长说:“今天是星期日,不上课,一直呆在家里。”说着话,已把板凳放到了地上,人坐到了板凳上,端起茶杯来,又让老板和小黄、小赵喝茶。老板笑了笑,就自我原谅说:“你看,我把星期天的事,都给忘了。”随手端起茶杯,欲喝又怕烫,接着又把茶杯放到了桌上。小黄和小赵听了副场长的话,就回了句:“我们不渴。”看了眼面前的茶杯,却是没动,就坐在那里,一心只等老板发话,就开始干活。副场长吸溜了一口茶后,觉得茶太热,就把茶杯放回桌上。接着就和小黄、小赵攀谈起来。
几个人聊了一阵子,副场长都是问了些家乡的家常话,小黄小赵有问就答,有时老板在旁边补充几句。又过了一支烟的工夫,老板一杯茶喝完。小黄见了,就站起身来,又端起茶壶,接着又给老板倒茶。老板边看着小黄给他倒茶,边说:“天都近晌午了,你和小赵就开始干活罢。我陪副场长再聊会儿。”接着用手一指院南墙边的一垛木方料,又说:“今天开始做门窗框,木料都在那边放着,用多少,你们过去拿多少。干活就在这院子里,木料也别到处乱放。”
小黄正给老板倒茶,边回头看了眼老板说的那垛木料,见木料都是板板整整、根根如样的垛在那里,心里就明白了。然后,回过头来,接着给老板倒满了茶杯,又把茶壶放到桌上,就眼看着老板说:“老板。你把做门窗框的尺寸说给我,我好按尺寸干活。”老板一惊,醒悟过来笑着说:“对了!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随即又问副场长说:“你说你打算要做多大的门窗?”
副场长表现的很随和,轻轻的一笑,向老板说:“这事,你就看着办罢。我对这些又不懂。前头走车,后面有辙,你给别人干活做多大的门窗口,就给我做多大。”老板却是不干,笑着说:“那可不行!我不能给你当这个家,等将来有什么不是啦!我可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副场长听了,心想:“也是。”又回头看了眼老房子上的门窗,转过头来说:“像这老房子上这样的门窗,我觉得现在用上去的话,显得有点小了。我想做大一点,这样房里也显得亮堂。”老板说:“那当然!门窗越大,房子内就越亮堂。你看做多大为好?”副场长说:“尺寸还是你来定。”老板又摆了摆手,推辞着说:“不行不行,这事还是你来作主好。我只能给你做个参考。”
副场长见老板一个劲的推辞,没办法,也只好自己作主。他低头想了想,然后抬起头来说:“那就做两米半乘三米的窗口罢。两米半高,三米宽。你看怎么样?”老板听后,点了点头,便说:“也只有这么大了,再大就没法安装了。”然后又说:“这样挺好,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