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一点,再快一点。
…
一双手稳稳地接住了他,将他拥抱在怀里。
那个人的身体是温暖的,略微粗糙的羊毛大衣被太阳晒得很暖,带着一丝藏得很深的香气。
他知道这种戚风蛋糕和烤面包的甜味是从男人里面的高领毛衣上发出来的,这个人应该一下午都在九木町的那家点心铺子里帮工。
每周五这人就会去那里赚外快,因为手艺太好所以有不少人会专门赶在这天去吃点心,订单多到他从系好围裙到下班铃响起都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也因为生意太好,所以那家甜品店把周五设成了限定日。太宰治每次从店门口路过都看到排队的人弯弯曲曲站成一条长蛇,穿着时髦的涩谷风jk在店门口拿着棉花糖黑巧泡芙自拍。
之前这家店还没有火起来的时候,他还恶作剧地赶周五去买过几次点心,美名其曰“害怕你做的点心一个也卖不掉,业绩太差被店主赶出门,所以过来做好事”。
他专挑着一炉点心刚卖掉的时候来,在彩虹拼色桌子旁喝着咖啡,优哉游哉地等着对方端着刚烤好的泡芙走出来。
打工的时候男人就穿着店里白色的制服,围着一条很少女气的荷叶边围裙,有些长的头发规规矩矩地拢在白色厨工帽里。他无论做什么都很认真,因此从厨房出来的时候都只盯着托盘看,完全不会注意到等待区有什么人在看他--太宰治就等他把泡芙在架子摆好,转身往烘焙室走的时候把人叫住,然后欣赏对方回过头时无奈的眼神。
然后,通常过一会儿,他就会收到一份从烘焙室里送过来的新鲜点心,考虑到他的喜好所以都是不太甜的曲奇、水果挞或一小块慕斯。太宰治曾经要求对方每次在点心上附加一个手写的巧克力插牌,就写“你是我的惊喜”、“看到你我的心情都好起来了”之类的话,但却不幸地被立刻拒绝掉了,理由是“巧克力插牌都很小,你的话太多了我写不下”。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没问题吧。”他装模作样的拉长了声音抱怨就是在敷衍我,你就是不想写而已。难道打了这么多工,见过那么多人,就觉得我无理取闹很烦人了吗?果然是这样吧,我还是觉得当初跟在我后头,情不自禁地想要照顾我的你比较……”
下一秒他的嘴就被一块无花果塔堵住了。对方顾左右而言它,飞快地就把话题逃掉了。
后来随着甜品店的名气越来越高,在店里排队的人越来越多,为了节省男人的时间,店主给他配了个下属,专门负责往外送点心。在某一次太宰治去店里排队,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也没等到对方出来后,他就再也没在周五去过了。
“还不如推荐他去蟹料理店帮工。”有时候,在无所事事的周五,太宰治会这么想。
--但随后他就想到了做蟹料理时海产品的腥味,于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如果一定要让他选择,奶油、巧克力和新鲜吐司的气味还是比活蟹的腥气好,更何况谁也不知道这人去蟹店帮工会不会给料理店也帮出一个‘カニの金曜日’。
太宰治吃过对方下厨做的蟹料理,手艺之完美丝毫不亚于父亲请来的大厨,切出的刺身薄到透明,蟹肉红色的纹路犹如冰花。只是因为太过麻烦外加高品质的螃蟹昂贵,对方不肯经常给他做。
--真的很好奇啊。无论是甜点还是料理,无论是弹钢琴还是谈政治,那家伙都无所不通。以这样的学识能力,即使只发挥其中一项也能有优渥的生活了,那个甜点店的老板已经好几次提出重金邀请他做烘焙师。
但是,都被拒绝了。
即使穷到只能住在旧房子里,也绝不肯长久地做一份工作。
他这位关系不知如何定义的同居人的打工内容堪称丰富多彩,从在街头卖报纸到给黑手党搬杂物,内容涵盖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工作经历写出来大概能凑一本《横滨完全打工手册》。
在两人搭伙生活后,太宰治就开始帮他参谋兼职的类型,从那个长长的清单上划掉了不少诸如地下酒吧钢琴师、迷之夜总会的端酒服务生之类微妙的条目--倒不是担心他会被骚扰,而是担心那些可能存在的性骚扰者的生命安全。如果他砍掉了流氓的手或者砸了酒馆的场子,他们两人就都要重新流落街头了。
经济条件本就困难的家庭,已经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太宰治理直气壮地把自己每周的蟹料理列入了生活必需品清单。
毕竟他也有帮忙做工作参谋!如果没有他挑挑拣拣,这人大概还继续着之前那种来者不拒什么工作都肯做的生活,连帮独居老太太找猫这种又辛苦拿钱又少的活都愿意接。
--而这家伙看起来也确实对那份工作清单很满意。
至少,甜品店的烘焙师已经是他做得最久的一份工作了。
“今天下午很忙吧。”他将额角抵在对方胸口上,因为衣服太厚,所以要很仔细地听,才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嗯。”男人任由他依靠着,如同一株沉稳的树。
“太宰,怎么了?你看起来很累。”他说。
太宰治没有睁眼。
或许是因为被说出来了,在男人说话时他忽然感觉到了深深的疲倦。这种感觉就像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回到家,却只看到银杏的黄叶落满庭院,窗户后的每一盏灯都是出门前的样子。
“没有什么……我只是,很想你。”他的嘴唇微动,声音像游丝一样轻。
漫长的沉默。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