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止是直，芥川龙之介简直就是颗在狭小空间里四处乱撞的子弹，不碰到墙就不改路线，撞墙了换个方向也不打弯，路径上就算有一千个一万个路障也会被他一枪打穿。

无论是话术诱导还是思维陷阱对他都不起作用，就像魔王波旬无论是变化成天魔大军还是变成妩媚妖女都动摇不了释迦牟尼的佛心……因为那些对他而言都是不重要的事，都是‘空’。

妹妹和舍曲林以外的一切，在芥川龙之介眼里就是那个不重要的‘空’。

想到这点，太宰治的嘴角有一瞬间僵硬。

“我是他失忆前的朋友，因此知道他一直以来的心愿。”心里的涟漪只是一瞬间，他不动声色地压下那份复杂的情绪，表情依旧完美无缺。“你应该从来没有接触过噩梦吧。那么，关于他的一切，就从这里说起吧。那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他伸手抚摸着阴冷潮湿的青灰色墙壁，语气悠长而慨叹。

芥川龙之介虽然面无表情，但眼神中却透露出认真，仔细地听着他说出的每一个字。

“……我果然还是不喜欢当老师，好累好无聊不如去自杀，今天晚上这么倒霉果然就应该去入水吧？一定可以死掉的。”

话刚说到一半，差不多是故事刚讲了开头，他的话音忽然一转！

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太宰治的表情忽然异常生动起来，眉梢一瞬间垮下去，整张脸苦兮兮地写满了社畜被迫加班的沮丧。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苦大仇深的表情，被他做出来却有种贱兮兮看得人拳头发痒的感觉……不过倒也让他一下子显得活泼了不少，能让人意识到他只是个刚成年不久的年轻人了。

他哀叹着，神情里透出一种异常做作的幽怨，转过头阴森森地看着芥川龙之介：“都是你的老师不好，如果不是他不负责我也不用来做这个苦差事，被学生累死可不是我想要的死法啊。”

“……林先生没有不负责。”芥川龙之介跟不上他活泼的思维，一时间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甚是警惕。

“嘛，大概吧。”太宰治只是笑了笑，也没有再说话。他脸上那副不正经的表情飞快地消失，快得像太阳蒸发掉一颗露珠。

“这条走廊，这座监狱以及你背后的那扇门都是幻觉。我们现在正处于你的噩梦深处。”他白皙的手指抚摸着石砖，像是知道芥川龙之介的心思一样，不等他开口就直接打断：“在进入梦境前，你身旁应该有四具干枯的婴儿骸骨吧？你应该听到它们的哭声了。那些是曼西斯学派的秘术材料，被称作‘罗伦城的死胎’。”

芥川龙之介黑黝黝的瞳子忽然盯紧了他。某种微妙的情绪在他眉眼之间隐现，但最终他也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点了下头。

“没有打断老师的话，很有进步。”太宰治感慨道。随后他话音一折，“那些是没有诞生就死去的婴儿，是不具备现实形体的噩梦产物。异能者因为头脑和普通人不同，拥有‘灵视’，所以能察觉到它们--和它们的梦魇。这些死胎没能出生，因此死后也仍继续着那未诞生的梦，并在梦中不断哀哭。”

“因为怀念母体，所以死胎渴望着宿主，只有把它们和活人连在一起它们才会停止哭泣……当然，这么做也会导致宿主的异化。普通人会因为它们而逐渐拥有灵视，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太宰治笑了笑。“当然，那些倒霉鬼只知道‘做一个小手术就可以拥有异能’，在他们眼里灵视和异能等同，但事实并不完全如此。他们不知道自己是祭品，更不知道自己会死。即使你不杀他们，他们也会很快地变成怪物。”

“在你杀死那些宿主，把它们从母体上剥离出去后，那些死胎就一直哭泣，只是你无法听到。它们的哭声存在于它们的梦境里，而那些梦是不完全的，和它们自身一样只是胚胎，像白纸一样可以随意涂改，也可以拼接和叠加。”

“四个死胎的梦就能形成表世界。”太宰治竖起四根手指，“一，二，三。再加上最后那个胖子，正好四个。”

“……港口fia大楼附近的那条死路中，那个藏起来的人，是你。”芥川龙之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

他的话有些没头没脑，但太宰治知道他在说什么，于是他笑了一下，右手攥住又松开，那个丢失的枪托像变魔术似的出现在他的掌心里。

“是的，那个人是我。”他微笑着，看着罗生门化作无数黑色的尖锥指向自己的咽喉：“想借助港口黑手党的凶名削弱对方调查的决心，逼迫他们放弃追杀，很聪明的做法。但是做那些事的时候，你至少也要一下考虑周围有没有对方公司的员工在场……比如我。你今天下午做的一切，我都看到了。”

最后一句话轻得像耳语，也确实是耳语。

太宰治痛快地深呼吸，然后猛地一矮身，身形一瞬间模糊了！芥川龙之介毫不犹豫地攻击，但罗生门还是慢了半拍只打碎了砖墙，而太宰治则转身抬手捉住了罗生门的布刃。

被他触碰到的布料都失去了控制，而他脚下一踏借着这一扯的力量直接冲到了芥川龙之介面前。

芥川龙之介瞳孔骤缩，眼睛里倒映出了太宰治那张不变的微笑着的脸。

下一刻，一记重重的下勾拳打在他的腹部，他被这一拳直接打飞出去，鞋底在地上滑出两三米才勉强停下来。芥川咳嗽起来，然而太宰治并没有给他喘息的余地，再次逼近到身前。

他的速度极快，在光暗中像幽灵一样飘忽，但一拳接一拳都狠辣无比。芥川龙之介几次想和他拉开距离都没能成功，最后被一记侧踢踹到了走廊尽头那扇漆黑的铸铁大门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他滑落下来，半跪在地上不住地咳嗽，血星子溅在尘埃里。

脚步声停在他面前，芥川龙之介挣扎着抬起头，在男人幽暗的鸢眸中看到了自己因为愤怒而微微狰狞的脸。

“实战测试，不及格。”太宰治笑眯眯地看着他，只看表情丝毫不像是上一秒还把他打得抬不起头的人。但他的笑意不及眼底，说话的声音更是像纤细的蛇一样柔软而冰冷。

“我的体术在港口fia只算中下。”他轻声说，“你果然很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