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曲林无声地笑了一下,转身走下台阶的同时,抬手将黑色的圆礼帽扣在头上,
此时只有店主出来送客,是因为老板娘还在后厨捣红豆和白莲子……因为夫妇二人坚持要做最好的传统点心,所以店里的一切食材都讲求新鲜,连红豆沙都是当天现熬的。江户川乱步连着吃了五六碗年糕,老板和老板娘给自己留着当夜宵的那些豆沙已经用光了。
点心铺开在一条小路尽头的拐角里,因为是穷人区,市政上的规划也很落后。虽然从地图上看道路网没有擂钵街里那样错综复杂,但想绕开一些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也很容易。
舍曲林调整好帽檐,把披风上的防风片整理好。老人在他背后将后门重新关上了,于是点心铺那暖黄的灯光也从脚下的积水中一点点合拢,最终消失。
夜已经深了,虽然是在居民区,但四周每一栋房子的每一扇窗户都是黑暗的。由于是庭院之间的小路,所以这条细窄的巷子里也没有路灯。舍曲林踩着深到脚踝的积水行走,黑色的烟雾在他的披风下缭绕。
他每走一步那些雾气就浓密一分,最后黑雾几乎化作实质,如同一团漆黑的火焰将他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喵。”一声细微的猫叫打碎了深夜的沉寂,一只花猫在围墙上奔跑,呲溜一下跳了下去。
它的声音很快消散在夜色里,而一起消散的还有站在巷子深处的那个燃烧的人影。深深的积水恢复了平静,在最后一点涟漪散去而夜风又吹皱水面的同时,那焚烧纸张一样的灰烬气息也随之消散。
黑雾淡去之后,已经没有人站在那里了。
…
保养得当的皮面手提箱打开放在地上,里面已经放了一半档案袋或密封起来的瓶瓶罐罐。海迷纳用手指划开一枚磁石,将钉在下面的几张白纸取了下来。
随着他的动作,连在这叠纸上的红线牵动着墙上与半空中其余的白纸一起颤动。
这是书店二楼办公室的一个角落,两面墙上都用钉子和磁石固定着许多资料纸,有的写满了字而有的只画着黑色或银色的符号。每一张白纸都被赤红色的线连在一起,而那些交汇的丝线又被串在上面的玻璃珠高高低低地分离,从远处看如同一张鲜红色的蛛网。
一张便利贴随着被扯动的红线掉在地上,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武装侦探社。
男人低下头看着白纸上印刷出的照片,不知道这是在哪家甜品店的偷拍,玻璃橱窗后的黑发青年左手拿着香鱼形状的松饼点心,另一只手拿着插着巧克力排的麻薯,在他身边的那个戴着眼镜的同伴正在低头翻手账本,看上去颇有些忧心忡忡。
海迷纳微笑了一下,他饶有兴趣地翻动着这几张纸,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发出哗啦的清脆声音。
每张白纸上都只有照片,眯眯眼青年一脸无聊地看着远处扯头发打架的夫妻,手里的松饼吃了一半;下一张照片上他的两只手上都空空如也,正像软绵绵的猫咪一样伸长胳膊趴在一张黑色长桌上,坐在他对面的人在胸口上别着金属的警徽。
他很快就看完了这几张照片。
最后一张白纸上印着放大后的横滨局部地图,其中几条路线被人用水笔标成了蓝色,在半路上就被打叉。它们中间只有一条最终指向了贫民窟,在它和擂钵街的某个入口的交点上,有一个红笔画出的圆圈。
这个圆圈附近的纸上有些皱痕,原本有一颗磁铁钉在上面,海迷纳摘下这些照片和地图,将红绳绕在手指上,于是随着他的动作,其它的白纸纷纷从墙上落下。
最先被扯动的是一张画着符文的情报纸,猩红的竖线贯穿破碎的圆与其中发光的眼睛,那是代表月亮的卡尔符文。它和武装侦探社的信息纸连在同一条绳子上,这条粗粗的红绳指向另一面墙,在它尽头的那张白纸上写着“曼西斯”。
一颗不透明的白色玻璃圆珠原本压在那张纸上,此时随着绳子的抽离掉落在地。
这颗玻璃珠的脱落使它压住的其它几根红线弹起,一颗透明的空心玻璃珠顺着“书店”滑向“麻谷”,和黑色的玻璃珠撞在一起。海迷纳扯下挂着空心玻璃圆珠的那条绳子,“麻谷”飘落在地上,而黑色的珠子也顺着红线像他的手掌滑过来。
海迷纳松开了手。
红绳的末端落在地上,那颗不透明的黑色玻璃球在地上弹跳着,发出急促的声响,最后不知道滚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他低下头,此时办公室里已经一片狼藉,地上扔着各种文件和书,这片角落已经完全被白纸覆盖了。
“你在--想什么呢?”海迷纳轻声问,可这间办公室里明明只有他一个人。他看向地面,随着“啪嚓”一声划火柴的微响,火光照亮了他的眼睛。
燃烧着的火柴梗被扔在白纸堆里,周围的纸张很快发黄又变得焦黑,最终大片大片地开始燃烧。海迷纳闭上眼睛,火焰点燃了他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