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乃,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接受过相关的教导--关于‘灵’与‘污秽’。”舍曲林从披风下拔出洛阳,振刀甩去附在上面的黑雾。“灵--也被称作咒灵,诞生于人类的恐惧,而所谓的污秽则类似于恶鬼,乃是人类执念与兽性结合的产物。它们从诞生之日起就是危害人类的兽,所有行动最终都指向对人类命运以及未来的破坏。它们的永远得不到满足,即使吞噬所有生命也不会罢休。”
浅上藤乃抬头看着他笼罩在漆黑雾气中的背影,夜风吹起她鬓角的长发,紫色的发丝遮住了她的双眼。
起风了。
在猛烈到让人无法呼吸的狂风中,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人耳并不是特别灵敏的器官,事实上十五分贝以下的声音对人类而言都属于‘安静’。但在这阵风吹过的同时,所有听不到却能构成人类感知的噪音都消失了,浅上藤乃捂起耳朵,感觉自己像掉进了真空。
--那样永恒寂静、永恒虚无的世界。
所有被风掠过的路灯都像烛火一样接连着熄灭,道旁树的枝叶疯了一样颤抖,浓黑的树冠摇晃着倾斜。然后,彻底的黑暗降临,光线像声音一样,被风吃掉了。
浅上藤乃弯下腰,用胳膊压住在狂风中翻飞的裙子。极深的不安与恐惧令她本能地发出尖叫,但她什么都看不见,即使歇斯底里到喉咙撕破一样疼痛,耳朵里依然是寂静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她的声音同样被吃掉了。
“后退吧,藤乃。不要怕,我会给你留一盏灯。”死一样的寂静中,浅上藤乃听到了男人平静的嗓音。因为是在绝对的安静中听见,所以产生了奇异的感觉,这绝不会有错。
啪嚓。
如同划亮一根火柴,黑暗中骤然亮起苍白的微光。畸胎一样的白色小怪物涌动着从雾气中拱出,在虚幻的尖叫中捧出锈迹斑斑的哥特式提灯。
昏暗的灯光照亮了黑暗,四周的环境完全改变了。一户建被残破的废墟替代,柏油马路变成了肮脏泥泞的蛛网小路……浅上藤乃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贫民窟,后背贴着那堵长满青苔的墙。
男人低沉干渴的喘息无处不在,所有黑洞洞的窗口和门洞后都站着扭曲的人影--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腹部的伤口又开始疼痛……但她还是紧紧捂住嘴,即使红绿色的螺旋已经开始在画布上闪烁。
“恶灵的出现伴随着‘表世界’的浮现,所谓的表世界是平行于现实的梦。但是,虽然是虚假的东西,如果不能杀死恶灵,梦也就永远不会结束。”
浅上藤乃抬头看向前方,被提灯的光照到的地方还是黑雾弥漫的样子,但那浓墨一样浸染一切的影子已经消失了。表世界覆盖了现实世界,也吞吃了阴影--
狂风仍然没有停歇。舍曲林信手将洛阳插入地面,古老的长刀没入石砖像切开黄油一样悄无声息。
“宇宙,天空,深海。”他抚摸着接在刀柄上的短刀曼声低吟,血顺着刀刃流淌。
“宇宙即深海,深海归之天空。天空存之以月,月降临于神,神即圣杯。”
并不是祭神的歌咏,男人的嗓音温缓,仿佛只是随口吟诵着诗歌。但随着他的声音,这个表世界骤然安静下来,万事万物都凝固在了这个瞬间,而这一瞬间漫长如永恒。
呼啸着的风停止,被吹得倒伏的草叶保持着弯曲的姿态。唯有阴霭沉沉的天空像被撕裂一样分开,苍白满月自天之间隙垂落,像是漫天雨云睁开了巨大的无神眼眸。
月色如同薄霜,清寂的月光照亮了洛阳的刀刃。刀光如同清水般顺着刃口淌下,淋在刀锋上的鲜血丝丝缕缕地蒸腾成猩红的血雾。在被刀刃引入土壤的月光碰触到地面时,渗入石砖的鲜血也如同爆沸的水一样发出清亮的崩裂声。
血雾在空中弥漫扩散,地面上被月光照亮的血渍发出奇异的莹色。舍曲林的血如强酸般腐蚀着一切接触到的东西,破旧的石砖碎裂,散发出腐臭的淤泥冻结,杂草化作飞灰,而恶鬼般的人影如同白纸上被用力擦除的铅笔字一样散去。
表世界的一切都在破碎,而这场崩坏的始终都悄无声息。
眼前的事物像被揉皱的画纸一样破碎,黑雾从表世界裂开的缝隙中溢出,浅上藤乃这时候才意识到,那死一样的绝对寂静并不存在于恶灵的表世界它来源于舍曲林的黑雾,是某种领域降临的前兆。表世界并没能覆盖阴影,相反它像掉落在捕虫草上的昆虫一样被咬住了。
没有东西能够吞噬虚无,因为那是绝对的‘空’。在寒冷的终局到来之前,万物就已然归于沉寂--
就像暴风雨到来前的压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