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官(2 / 2)

如果能受到港口黑手党的庇护,或许就能安稳许多。但那个称霸横滨夜晚的暴力组织收保护费也是在最大的商业街和当地名店,完全看不上他们这点油水。

如果里世界是一片深海,港口fia就是其中最大的鲸鱼,一口就能吞掉最多的利益。但他们也因此也被军警和政府集中施压,被迫成为了横滨所有黑帮的保护伞。

有它应付政府,警察也没有太多心思针对其它势力。因此,别的小帮派虽然只能在黑色大楼下捡漏,但生活也比其它地方的同行滋润许多。只是他们这家赌场就已经换了四五个后台,前几任要么被吞并要么被打灭,但新的势力依然在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荷官想到之前遇到的一个客人,他说横滨是一根巨大的腐木,只要不被太阳晒干,就总有脏东西想从这里榨取养分--就像那些朝生暮死却永远无法根绝的毒蘑菇一样。

她当时没理解这话的意思,因为光顾着给客人倒酒了。那是个年轻又英俊的男孩,文质彬彬的脸像玉石一样白,出手大方不说,还很会说些俏皮话。平日里罕有这样漂亮的客人,因此所有闲着的荷官都凑到他身边去。而他也来者不拒,的话像流水一样说出来,哄得所有女人都笑得脸颊泛红。

当时有人和他抱怨这个月的保护费又高了要从她们工资里抽,他就说了那样的话,可能是有些醉了。大家都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但却隐约听出了那话里的危险--她们这些人想活着,不会察言观色是不行的,而那句话虽然听着像平日里中年人喝酒时大谈政治的空话,可语气却仿佛站在高处俯视众生,有宣判一般的冷意。

场上的气氛也因此冷了下来。当时她就想,难道这个人是政府的卧底么?可他立刻又换了话题,漂亮的脸上露出讨人喜欢的笑,于是大家又立刻都高兴起来,继续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大杯大杯地喝着啤酒与烧酒,酒精的作用下很快就没人记得那些话了。

可她还记得。鬼使神差一般,她当时只是看着他的脸,那些笑话一句也没有听进心里去。因此她也看了出来,虽然场上那么热闹,看起来大家都玩得很开心,但真正开心的只是荷官们,客人脸上始终是那样不变的微笑,像是戴着一张假面。

虽然他就坐在她们中间,可给人的感觉又像是离得很远。欢笑的同事们如同提线木偶一样随着他的心意发出笑声,而他自己却始终高高在上,用厌倦的眼神俯瞰众生万相。

现在想想,那个年轻人也只来了一次而已。从那以后,她再也没见过他。

女荷官有些恍惚,连客人在自己手上揩油都没有注意到。

然而这时,发黄的胶皮卷帘门又一次掀了起来,带着点雨水潮气的凉风随着来人黑色的西装衣摆吹进这个由地下车库改造的小赌场里,将浓重的烟味和臭气微微散去一点。

女荷官呆呆的看向来人,而那个年轻的客人只是站在门口,用那双像是能看穿人心一样的鸢色眼睛居高临下地环视着赌场里的所有人。她看到他轻轻的叹气,白皙的脸上泛起笑意--下一刻那双眼睛就看向了她,女荷官的手下意识地捏紧了,客人发出不满意的声音,可她完全没有听到。

她的眼里只能看到那个男孩,他浅色的嘴唇轻轻开合。

“好久不见。”

“死老太婆手是鸡爪子啊?”大概是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肥佬终于骂了起来,一把将她的手从肩膀上拍掉了。原本坐在他怀里撒娇的同事也吓得立刻站起来,像鹌鹑一样大气都不敢出。

这时候女荷官才反应过来,立刻唯唯诺诺地鞠躬道歉--然而下一刻,冰冷的液体就从头浇下,冰块顺着她赤裸的脊背滚落下去,客人把整杯威士忌都倒在了她的身上。

女人冻得一个激灵,随后立刻被抓住头发踢倒在地上。

这一脚来得又狠又重,硬底皮鞋直接把她踹进了隔壁赌桌下面。邻桌的是两个瘦弱的赌鬼,见桌子被撞翻原本想发脾气,可一看对面是个又高又壮的黑帮也不敢说话了,趁着没被注意悄悄的溜走了。

整个赌场都因为这一脚安静了下去,几个负责保安的人穿着防弹衣从后面出来,看到闹事的是那个刺头熟客,登时也不知道要如何处理,像雕塑一样面面相觑地呆住了。

“哎呀,面对美人,如此粗暴可是不行的呀。”

就在这气氛像结了冰一样凝滞的时候,一个轻飘飘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像羽毛似的不紧不慢地落下,却打碎了所有的沉寂。

披着黑西装的大男孩顺着倾斜的过道一路走下来,在被撞翻的赌桌前弯腰看着她,声音里含着笑意:“真是狼狈啊,但弱者靠讨好他人活着的时候就得做好被欺凌的准备--那么,脊柱断掉了吗?还能站起来吗?美丽的小姐,如果你今天能离开这里,愿意和我一起去殉情么?”

蜷缩在黑暗中,女荷官睁开被踹到肿胀的眼睛,呆呆的看着他。那张白玉一样温润柔弱的脸上此时依然带着淡淡的笑,鸢色的眼睛像是深深的井水。无情刻薄和爱怜痴情的话连在一起,只有疯子才会上一刻嘲讽下一刻又邀请殉情--但是,她想,他必然不会是疯子,甚至再清醒冷酷不过了。

无论那种话都不是他的真心,因为那双瞳子里丝毫情绪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