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为何,虽四书五经读得倒背如流,偏写起文章时就是不开窍,诗词更是毫不得法。
那考场白进过四五回,漫说秀才,连个童生都不曾得着,无奈也只得歇了科举的心思,回家打点家业罢了。
不过这状词又不比那诗赋文章,也不求什么风流文采,只需格式无误、叙事清楚、引用律法得当即可。
文采嘛,虽也是加分项,但有固然好,没有其实也就那样。
真遇着清官廉吏,没有好文采也照样秉公处置;要遇着贪官污吏,凭你再如何文采风流、感天动地,感动不了一颗粪污填满的狗肺狼心,照样又一桩。
可怜席方平,事是真事,情是真情,且从阴间鬼吏、对其父之鬼魂滥用刑罚起,一路从城隍告到郡司、从郡司又再告到阎王跟前,状纸也写过三回了。
这一遭便也一挥而就,痛快淋漓。
若他写八股文章时有这样敏捷文思,怕不只童生,便是秀才也早能得了。
可惜到底那分天赋不曾点亮。
好在即便那分天赋不曾点亮,席方平这一纸诉状,也将他们父子遭受的冤屈说了个明明白白,其中差役弄权,又从城隍到阎王无不、徇私,官官相护、贪赃枉法,累累罪行皆尽于纸上。
谢祄有心帮他修饰一二,然将状纸通读一回,只觉得遣词用句虽质朴了些,也不擅引用什么经史典故,却正更能突出席家父子之冤、阴间上下官吏之恶,再增改文字、修饰雕琢,反倒没意思了。
恰日夜交替之时已至,谢祄便呼了一声“王六郎”,那王六郎果然应声而至,拱手一礼:
“六郎在此!谢君有何吩咐?”
谢祄虽看得到状纸,却拿不起来,便看席方平。
席方平在为父伸冤上极其执拗、不肯变通,但管理家业也有三五年,收租交税、人情往来都过得,也不是个全然不知点儿眉高眼低的。
此时见了王六郎,虽有点儿不好掩饰眼底那抹惊诧,好歹席方平还知道不好那点儿“夜游神竟是这么讨喜的少年人模样”尽情放到面上来,只恭恭敬敬低下头,双手捧着状纸,跪呈给王六郎。
王六郎见席方平恭谨,却也并不拿大,略侧了侧身避开他那一跪后,才双手接过状纸,边展开看时,边便请他起身。
一时看毕,又趋至谢祄跟前:
“不知谢君对此,有何处置?”
谢祄给他问得一愣:
“人间对于官吏贪赃枉法,都有律法管制,”虽然执行力度有待商榷就是了,“总不能鬼神就没地儿管了吧?”
他能有什么吩咐?只求法办。
王六郎便有些踟蹰,要说阴间,也有巡抚衙门,奈何巡抚职级不比阎王,偏席方平已经告到阎王处——
纵然阎王不只那一个,到底彼此不过平级同僚。
想要找个肯管同僚不明处的阎王本就不易,便是能找到……
王六郎细想一回,还真没想到阴间有什么平级惩处的律法在,至多不过牵制,但那阎王先已冤屈了席方平,又如何会轻易被牵制住?
只他这话,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和谢祄说,迟疑少许,便听谢祄又提起“日夜游神代天帝巡视人间,如今阎王枉法,正该将状纸呈到天帝跟前”,王六郎嘴巴张合几下,看向谢祄时的目光,就越发带了几分古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