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外的冬天,格外地寒冷。
崇州驿馆之内,书房灯火一夜通明。
一阵风吹开窗户,身着男装的女子趴在桌上睡得深沉,清丽的小脸满是倦容,嘴角却挂着淡淡的笑意,风卷起她指间轻拈的信落在地上,信上苍劲俊拔的字扬扬洒洒写了几页,尽是些嘱付些吃饭,睡觉,保暖的温馨话语,字字句句,无微不至。
六年来,她第一次感觉到,其实冬天并不是那么冷的,那字字句句的温暖话语如同三月的春风轻轻吹入她的心底,轻浅而醉人。
玄衣墨发的男子从外面疾步而回,走过窗前,却不由顿步停下,望向屋内趴在书桌上浅眠的女子,夜风扬起他的衣袍翻卷着,飞扬着……
他默然站在窗外,修长的手扣着窗棂,望着那被风吹着散落在地上的信,目光倏地一暗,薄唇紧紧抿起,风卷着雪花漫天飞舞落在他的手背上,一片冰凉。
“皇上……”玄武站在他背后,望了望屋内的女子,朝他低声唤道。
楚策回过神来,深深吸了口气,探手将窗户从外面关上,举步回了房中,方才出声道:“沧都那边有什么动静?”
“不出皇上所料,东齐果然来了,幸好皇上早让大将军王暗中回了沧都坐阵,加上大夏的相助,重创了东齐大军,不过就是可惜没有让其全军覆没。”玄武沉声回道,漠南这边战火连天,沧都那边亦是刀光剑影不断。
楚策面色无波,一撩衣袍落座,冷声道:“大夏定不会让东齐军进入漠南境内,而此时朕又不在沧都,东齐还不趁机出兵夺我沧都,他要来,朕就等着他来。”
“皇上怎么知道,东齐一定会出手?”玄武问道。
“他来不用怕,就怕……他不来。”楚策眉眼顿时冷沉,眸光冷锐逼人。
“他不来?”玄武不解地挑眉“不来不是正好?”
楚策起手自行斟了杯茶,冷然一笑道:“他来了,要么说明他没有看破这个局,要么,就是有人逼得他不得不派人来,不管是哪一种,对朕而言都是好事。”
玄武顿时明了他话中之意,出声道:“也就是说,东齐看来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强盛,朝中权势间关系复杂,起码不会是百里行素他一人独掌大权。”
楚策低眉抿了口茶,轻轻点了点头,这场赌显然他赢了,这是只是一个试探虚实的局,他已经探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可是中州那边……”玄武忍不住出声道,当日明明可以有机会全歼东齐大军,大夏却白白错过了这样的机会。
“罢了,他自有他的用意。”楚帝平静地说道,如今中原三国鼎立,任何一方倾塌,都会动乱不堪,而此时并不是对付东齐的时候,而楚修聿就是在尽力维持这三方之间的平衡,等待时机出手。
如果说百里行素是心思诡谲,那中州的那个人,就真的是心深似海,他永远知道纵观全局,永远的深谋远虑,不会贪图一时的胜利。
百里行素喜欢用最少的付出换取最大的利益,而楚修聿就永远是不显山不露水,却永远懂得最大保全自己所要保全的一切,当年明明可以争夺皇位,他却放弃,却在四国之中将中州一座守得铁桶般坚固,正是因为他不好对付,百里行素才不打中州的主意。
“可是中州始终……”始终是西楚的心腹大患,这个皇叔什么都不争,但要真斗起来比百里行素还要难对付。
“现在要对付的东齐,西楚还不是大夏的对手。”楚策平静地说道,他一生没对什么服过,但是他这个皇叔,他不得不服,一个新崛起的大夏却是这般稳固,中州城中的人,更没几个是简单的,平凡到退隐江湖的高手,还有天下最精密完善的情报机构,更有一个包揽几国商业的城主给他当管家……
玄武闻言沉默,微不可闻叹了叹气:“但愿大夏和西楚,不会有敌对的那一天?”
这些多年,中州立于西楚之外,却也西楚帮助良多,汴州华府也是商场强者,但地却是东齐人的势力,趁乱在西楚制造动乱,若不是中州祁月城主名下所有商家相助,只怕西楚又得出现一场动乱不可。
“那一天,总会来的。”楚策握着茶杯的手一紧,沉声说道。
玄武顿时一震,望向坐在榻上玄衣墨发的帝王,是啊,那一天总是要来的。
过了许久,楚策方才出声道:“崇州刚刚拿下,城中将士连战数月疲惫不堪,你要暗中好生注意敌方动向。”
“是。”玄武沉声回道,沉吟片刻道:“漠南的战事,这个月估计就能了结,皇上是要留在崇州过年吗?”
“嗯?”楚策闻言微一扬眉。
“去年新年,皇上没有在沧都过,为此礼部一直议论纷纷,若是今年是回沧都过,属下好送消息回京,吩咐礼部早做准备。”玄武坦然回道。
楚策闻言敛目,微微叹息:“又过了一年了。”蓦然忆起,去年在凤阳城的情形,那迷离的烟花,如醉的灯火,那阔别多年的小院……
玄武默然站在一旁,过了许久不见他发话,出声询问:“皇上,要回沧都吗?”
楚策抿了口茶,道:“等战事结束了再说吧。”搁下手中的茶杯,起身到内室“不早了,你下去吧!”
攻打崇州,加上一连数月的奔波,确实有些累了,明早还要去巡视城防,商议下一步军事计划……时间还是快,一转眼在关外已经过了数月了。
一夜北风呼啸,大雪纷飞,未及拂晓,崇州城便被盖了几尺厚的雪,纯白笼罩了整个世界,驿站之内沉寂无声,穿外被大雪压着的树发出细微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