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岚摸了摸下巴，然后拖长了尾音，一副故意惹人着急的姿态，缓缓地说，“可是不是被箭行刺的啊……”

我忍了几忍，可是没能忍住，就用因为哭了太久而变得沙哑的嗓音低低地说，“你，你不想等我好了，用，用剑刺你的话，就，就快些把话说全了……”

沧岚见我眉眼间都是恨不得要杀人的恼怒了，这才敛了嬉皮笑脸的神色，正儿八经儿地说，“昨晚确实是有人潜进皇宫里行刺慕容湮了，也确实是当胸穿过了他的身子，不过不是用弓箭，是剑。”

我呼吸一窒。

沧岚看了我一眼，见我眼睛都直了，就赶紧接着往下说，“可是他没死啊，他哪有那么弱。”

一听这话，我的眉眼瞬间就是微微一亮。

沧岚却是皱了皱眉，有些困惑地说，“不过说来也是挺奇怪的，慕容湮的武功其实已经是很高的了吧？居然有人能伤了他。而且听说那个刺客也并没有当场就死，不过倒是也受了重伤，被捉住了。”

我咬牙切齿，“该，该死。”

沧岚看了我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是慕容湮昏迷之前下令说不许杀那个刺客的，侍卫就把刺客丢进了天牢里，诶，”说到这里，他扳住了我的肩膀，一副很是好奇的模样追问三八兮兮地说，“你说说，是不是以前有什么人和他相好儿，来刺杀他的那个人就是自己的相好儿，所以他才不肯杀的啊？”

沧岚后来说了什么，我就没有听进去了。

我的整个脑子里都在想的，只有两个字，“真好。”

真好。

我的慕容没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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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我乖乖地在床榻上躺了好久，乖乖地吃掉我哥哥给我端来的任何一样东西，乖乖地养精蓄锐。

等我的精神稍微养好了一些了，我穿了鞋子，准备去找楼焕。

鞋子穿好了，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就问我身后正在看着我的哥哥，“君临安去哪里了？”

我哥哥神色一变，手中握着的笔都是颤了一颤。

我一愣，下一秒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就飞快地冲到了桌子边，盯着他的眼睛问他，“他去哪了？快写出来。”

我哥哥犹豫了一下，然后硬着头皮写出一句话来，“楼焕和楼谦打起来了，他去帮楼焕了。”

我怔了一怔，然后有些不解，“楼焕不一直都在和楼谦打吗，怎么现在需要他出手了？”

“因为天谢有军队来攻打楼国了。”

我一呆。

天谢来军队了？

难怪这两日没见临安再来逼迫我。

我的恍惚出神，惹得我哥哥看了我一眼，许是看我一副心神无主的样子，他的神色有些抱歉，下一秒，沙沙地在纸上写出一句话来。

“沧岚说你知道君临安去打仗一定会担心的，我也想你先养好身子，所以没对你说……”

这一句话的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我的关切和抱歉，惹得我瞬间眼睛就是一酸。

我看了我哥哥一眼，摇了摇头，然后眼角扫到那张纸上的那个名字，瞬间觉得有些刺眼，就将视线移了开，带了几分哑意和自嘲地说。

“他去打仗，关我什么事？我已经为他死过一次了，却还是惹得他不惜对我用术法，用催眠，这，这真让我心寒……”

无论怎么说，临安都不该用那些在别人身上有用武之地的术法来对付我的。

我是他的姐姐，我是自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君沉谙，他说他喜欢我，他说他为我可以做很多很多，可是我又何尝不是？

我关心他，就比他关心我来得少吗？

这世上的感情，并不是说你喜欢我我就一定也要像你喜欢我那样去喜欢你的，可是，至少你喜欢我，我有用同等的亲情去还给你，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我最先喜欢上的人，是慕容；

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喜欢的人，都是慕容。

可是，早在我喜欢上慕容之前，早在我一直一直地喜欢慕容之前，我对临安不好吗？

我对他剖心挖肺，我的整个世界都是以“我弟弟，我弟弟”为中心，我君沉谙的所有一切都要让步于君临安，我明明承受着他的娘亲他的奶娘那么恶劣的对待却一直忍着什么都不对他说……

我对他，不好吗？

我自认为自己已经算是做足了一个哥哥或者姐姐的本分，甚至，在我知道了自己并不是君家的人，我和君临安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之后，我还是为了保护他连魂魄都几乎要魂飞魄散了……

我只是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把他当成了我的弟弟，我把他当做我的弟弟来看待，我把他当做我的弟弟来疼爱，他是我的弟弟，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以我的弟弟的身份在我心中存在的，我怎么可能会像喜欢上慕容一样喜欢上他？

他也许确实是喜欢我，所以他才对我有那么强烈的占有欲；

他也许确实是喜欢我，所以他才为我做那么多寻常人绝对做不到的事。

可是，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是让她过得开心过得快乐吗？

他如果当真是喜欢我，真真正正地喜欢我，怎么可以做得出明知道我心里有别的人还非要把我掳在自己身边的事？

我想不通，自从十一岁那年临安去了苗疆，再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搞不懂他究竟是在想什么了。

时至如今，他变成了苗疆的少主，他变成了楼国的国师，他变成了一个即使是面对着我都会露出清冷笑容的妖异男子，我，我早就搞不清楚他是不是还是我记忆中那个总是跟在我身后，动辄就会哭鼻子的小孩子了。

随着年月的增长，他的心底那股子小时候对哥哥的依恋，居然也演变成了一种近乎扭曲的占有欲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和他之间的关系，甚至即使是那一次在楼国我挡在他身前替他而死，也不过是出于要保护我弟弟的动机。即便是有一丁点别的因素，恐怕，也不过是，我这辈子喜欢的人是慕容，不可能喜欢上他，所以，我干脆为你而死，还你一条命就是。

却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会让他对我的占有欲加剧。

我心神恍惚地在桌案边站了好一会儿，害得我哥哥神色紧张地看着我，以为我哪里又不舒服了。

我没有不舒服，我只是在想，我该怎么做，才能既对得起慕容，又不会伤害临安。

才能，两不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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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下来，临安都再没来找过我，由此看来，我哥哥说的都是真的。

楼焕和楼谦在内讧的同时，天谢确实有大军压境了。

——如若不是事情着实难应付得很，临安这个等到四皇子继位后将会御用的国师，是绝对不会随随便便就上战场的。

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天谢来的那股大军的将士，居然会是……

我爹。

也就是说，如今正在战场上互相较量的两个人，是我爹，和我的弟弟，临安。

他们明明是同根同宗的父子，他们明明都是天谢的子民，却在这里，却在楼国的国境内外，互较高低。

这不是演习，更不是在游戏，这是真刀真枪的较量，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想要赢，都必须把对方制伏到认输的地步去。

听闻这个消息之后，我再也在房间里呆不下去了，我严辞拒绝了我哥哥楼南希望我乖乖呆在房间里养身体的建议。

“在战场上打仗的人是我爹和我弟弟，我怎么可能还养得下去？楼谦要抓我不是吗？楼国所有的皇子皇女们都想抓住我好要挟慕容不是吗？好，我倒是要看看，我君沉谙小时候练的那几年武，是不是白练的。”

我随手抄起了一把剑，换了一身干练的素色衣衫就往外冲，却在走了两步之后，被我哥哥拽住了手臂。

我恼怒至极地转回头去，就看到他惊慌失措地对我打着手势。

看到他说的那些话，我的身子忍不住僵了一下。

他说，“我陪你去。”

我看不懂他的手势，可是，我看得懂他的唇形，也看得出，他眉眼里的关心。

我僵硬的身子渐渐地变得柔软了下来。

我朝他笑了一下。

我点点头。

我说，“好。”

那之后，我才知道，我哥哥虽然不会说话，可是，武功却是任何人都不能小觑的。

——也是，若是不会武功，他一个话都不会说的皇子，要如何在这世上存活呢。

经过这几日的休养，我的身子基本上算是养得差不多了，再加上有我哥哥的帮忙，逃出临安和楼焕如今不在的四皇子府邸，并不是那么的难。

而出了那座府邸，一路上都有乱兵，我哥哥将我护在自己的身边，穿过了大半个城，然后总算是靠近了楼国国都的西城门。

西城门上上下下，果然有许多严阵以待的士兵，而就在那个城门之外，陈列的，是我父亲所率领的，天谢士兵。

我和我哥哥走到阳光下，立刻就有持着刀剑的士兵凶神恶煞地朝我吼了过来，“小姑娘跑这里做什么，找死啊？快回家去！”

家？

我的家不在这里。

我看着那个士兵很是不耐烦的脸，一字一顿地对他说，“我要见你们将军。”

他愣了愣，然后张嘴就要对我破口大骂，我哥哥手中的剑都没有出鞘，直接就朝他的脸上招呼了过去。

剑尖极其逼近他的脸，稳稳地指在他的眉心，虽然剑都没有出鞘，可是剑气却迫得那士兵瞬间浑身僵硬。

那个士兵总算是被震住，先前烦躁和不耐烦的那股架势瞬间就不见了，他看了一眼我哥哥，然后瑟瑟地对我说，“跟，跟我来吧。”

经过层层通报之后，得到了准许，我和我哥哥跟在那个士兵的身后，上了城楼。

我见到了楼焕，和坐在楼焕身边的临安。

我目不斜视地朝楼焕走了过去，看都没有看临安一眼，我对楼焕说，“你如今腹背受敌，是不是应付不来？”

他对着我的脸恼怒咬牙，“还不都是你家慕容湮做的好事！”

对于他这句话，我没点头，也没摇头，我只是霎也不霎地看着他的脸，然后说，“不许你派临安和我爹对战。”

楼焕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临安，冷哼，“他都没说什么——”

话没说完，被我截住，我说，“让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