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雪发飞扬，唇角漾笑，眼底却是盈满了刻骨的仇恨，冰冷逼人一片。

我缩在他的怀里，莫名想到了四个字。

修罗归来。

我堪堪出神，他又俯首，眸瞳熠熠地盯着我，像是在期待一个对自己来说极其要紧的回答一般，既期待又畏惧地轻声问我，“我这么坏……怕不怕我？”

我抿了一下嘴唇，然后摇了摇头。

即便真的是成了自地狱而来的修罗，他也是为了我，才会变成这般。

我不怕他，一点儿也不。

临安盯着我的脸，缓缓地、缓缓地笑了。

他笑得很开心，很乖巧，孩子一般。

可是房顶下面，却是炼狱一样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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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人蚁凶猛是凶猛，可是也有自己最最畏惧的天敌。

这一天敌，就是火。

御林军倒也不愧是训练有素的皇家兵士，虽然食人蚁甫一出场时的浩大场面震撼住了他们，虽然食人蚁吞噬血肉的惊悚场面震撼住了他们，但是不消多时，城楼上就传来了谢楼兰的指示：全体兵士退至安全范围以内，不要强攻，须得智取。

而智取的方式，就是用火攻。

眼看御林军纷纷拿着火把朝地面上汪洋一片的蚁群招呼过去，我心下一动，不由地撩起眼皮朝临安看了过去。

可是临安气定神闲，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眼看他神色如此，我收回了目光，继续朝城楼下面望过去。

令我没想到的是，那群食人蚁居然没有坐以待毙，它们竟然也有自己的避火妙计。

当火苗朝它们扑过去时，它们迅速地背向里腿朝外一个抱一个，一层叠一层，汇聚成了一个球状大小的蚁团向远离火焰的地方滚去。

在火舌缭绕的火焰圈子里，外围那些蚂蚁会被火烧死，随着它们拼命一般地向前滚，蚁团会越缩越小，等到了城楼的下端、火焰未曾到达的地方，剩下的几乎只占到方才那浩浩荡荡铺天盖地一群的千分之一。

我目瞪口呆地看了看那触目惊心的场景，然后忧心忡忡地看了看临安，他紧了紧揽我肩膀的那只手，低低地说了句，“剩下那些，也就够了。”

我转过脸，就看到，那些幸存下来的蚂蚁像是疯了似的沿着城楼的墙壁爬了上去，它们身形微小，灵活，简直是无孔不入，城楼上面无论是抛下来火把，还是抛下来巨石，都能够被他们灵活地躲开去。

想到那些蚂蚁爬上城楼之后刀枪不入的可怖场景，我不由自主地攥紧了临安的袖子，临安察觉，低头看了看我，正待说话，城楼西北角那方忽然传来一片喧闹的声音，引得我顿时就扭脸朝那里看了过去。

可是距离太远，我虽则勉强能够看到那处偏僻的城楼一角隐约有人影幢幢地在晃动，却完全看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扯了扯临安的袖子，他会意，拧了眉驻足瞭望半晌，忽地咧开了唇角。

我困惑地看着他的脸，就见他意犹未尽地又远眺了半晌，然后终于收回了目光，垂下眼来看了看我，挑唇轻笑。

“皇宫西北角，被人攻下来了。”

我呆了一呆。

临安盯着我的脸，笑意加深了几分，却没有到达眼底，他微微笑着说，“看来慕容湮那种人，就是要刺激一下才好。若是谢清雅没有把你掳走让他找不到，他时至今日，依旧还会犹豫不决，不确定要不要对自己皇叔痛下杀手吧？”

我怔了一下，这才明白，是慕容突破了皇宫的西北角，攻进了内城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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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怔地、隔山隔水一般地盯着躁动不安的城楼一角望了半晌，然后猛然间想到方才临安说的那句“不到明日午时，皇宫内，只剩白骨一片”，顿时觉得后背发凉，紧跟着，呼吸就是一窒。

我飞快地看了一下正对着我们的这处城楼，然后一把拽住临安的胳膊，神色慌乱地说，“那些蚂蚁，撤，撤回来。”

临安剑眉一挑，唇角的轻佻笑意却是因为我紧张的神情而滞了一滞。

他望着我的脸，漂亮的眸子微微眯了眯，一字一顿地说，“你担心，他会出事？”

我顶不住他那副冰冷的眼神，却坚持着硬着头皮，与他灼灼对视。

临安看了我半晌，唇角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彻底熄灭了。

他像是忽然间动了怒，猛然间转过脸去不再看我，面上有冰冷的神色一下子笼罩了上来，整个人瞬间显得冷漠而又疏离。

我望着他，有些手足无措，可是心底却是如火烧火燎般地焦急。

我不想让慕容出事。

我不能让慕容出事。

“临安……”我咬了咬嘴唇，再次硬着头皮去牵他衣角，却是连哀求的话语都未曾说出口来，就听他语气凉薄地说了一句，“我在那些食人蚁身上注入了蛊，它们不杀到力竭而死，是不会退下来的。”

我顿时身子一僵，半晌都没能恢复。

临安又望了城楼上混乱的场景几眼，然后转过脸来，认认真真地盯着我的眼，一字一顿地说，“你曾经对我说过，苗疆巫蛊是极其恶毒的东西，那我就来告诉你，那些食人蚁身上的蛊里，有我的血。”

我蹙紧了眉头看着他，只觉得他的神色太过凝重，于是也就没敢打岔，只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果不其然，他挑了挑眉，一副满不在乎的姿态，说了一句，“中途让那些食人蚁退回来，会由施蛊者——也就是我——承受巨大的反噬的力量，可……若是不让它们退回来，你的慕容湮的安全，我可不能担保。”

听到这段话，我的脸色“唰”地一下，瞬间惨白。

临安面色平静地盯着脸色瞬间惨白的我看了一眼，然后嗓音平静地说，“是伤他，还是伤我，你来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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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的话，让我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惶恐和震惊里面。

我揪扯着自己的衣角，不知道该如何决断。

天知道，我当然不想让慕容受伤，可是临安……

眼看着他那一头雪白的发，和那双明明浸满了哀伤，却在故作无所谓的眼，我顿时心中就是一酸。

我发誓，我是真的也不想让他受到伤害。

我这一犹豫，就觉得时间过得非常快，明明只是眨眼间的工夫，可那些可怕的蚂蚁已然爬到了城楼上面。

眼看那些驻守在城楼上的士兵拿着火把往蚂蚁身上捅去却被蚂蚁爬上了手臂而惨叫起来，我忍不住闭了闭眼。

“呵。”临安在我耳畔凛然冷笑，声音里，有愤怒，更多的，却是凄苦不堪。

我掀开眼，就看到他一脸哀伤却又强作讥笑地看着我的脸。

他动了动唇，自嘲地笑，“偶尔放下慕容湮，多想一想我，不好吗？”

我身子一震。

他紧紧地盯着我的眼，“是，我承认慕容湮爱你，我虽然讨厌他，却不能否定，他从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在关注着你，而且是默默地、不被你知道地关注你。可是……”

说到这里，他的唇角弯了弯，勾出一抹自嘲而又寥落的笑来，“可是我这一辈子，无论我怎么努力，无论我怎么对你好，都比不了他，是不是？”

临安那副神情，太过难过，太过伤心，看得我心中发涩发酸，忍不住就想要摇头。

我想对他说不是的，我想告诉他，事情不像他想的那样，我虽然爱慕容，可他是我的弟弟，我同样不愿意他出任何事。

可是，临安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他捉住我的手臂，那双冰冷而又清亮的眸子了溢满了哀伤，他霎也不霎地锁着我的脸，看了我许久，忽然慢慢地笑了起来。

他越是笑，眼神就越是哀伤，可他眼神越是哀伤，嘴角的笑就愈发地连绵不断。

他盯着我的脸，目光灼灼，缓缓地说，“食人蚁上了城楼，以慕容湮的本事，他也未必就会出事。可若是把它们召回来，我却是立刻就要遭到反噬……即便是这么明显的道理，因为事情攸关慕容湮，所以，你就不知道该怎么决断了，是不是？”

我喉咙发紧，唇舌再次就是忍不住地一窒。

临安苦笑，“比不了……果然还是比不了吧。你生怕他知道你如今这样会伤心，你生怕他知道你死了会伤心，可，可你根本就没有想过我……没想过这世上若是没了你……我还活不活得下去。”

我闭了闭眼，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拿刀子绞了一般，我虚弱无力地摇了摇头，喃喃地说了一句，“不是的，不是的临安……”

可他根本听不下去。

他像是想要一鼓作气把忍受了这许多年的委屈都给抒发出来似的，他抓着我的胳膊，抬起手来，直直地指着伫立在我们眼前的那片巍峨的宫殿。

他字字清晰地说，“你看看，你看看那里沉谙。那里是全天谢的人都梦寐以求的地方，那里，是最肮脏、但也最繁盛的地方。慕容湮攻打这里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权势！而我呢？”

他抓着我的手，引着我抚摸上他因为激动而不断起伏的胸口，他将我的手牢不可破地按在自己的胸口，让我感受他心跳的同时，字字懊恼地说，“我将自己的心头血都放在蚂蚁的身上了，还不都是为了你？！”

我的眼泪大滴大滴地砸了下来，我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的脸，带了哭腔，“临安，对、对不起……”

他却一把甩开了我的手，几乎喷火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城楼上面，他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磨牙吮血般吐出一句，“君沉谙，我这一辈子最值得的事，是爱上你。可最委屈最恼火的事，也是爱上你。”

我如同五雷轰顶，瞬间僵硬得不成样子。

他说……爱。

他说……

他爱我……

临安完全无视我的恍惚，也无视我的眼泪，他恨恨地盯着城楼，手指却是凭空结成了一个古怪的手势，渐渐地，有一片迷蒙的雾气在我的周围弥漫了起来，渐渐地，形成了一个光圈的样子。

他转过脸来，扯住我的胳膊，不由分说地一把将我推进了那个迷蒙的光圈里，然后二话不说，转身就要朝房下掠去。

我眼皮直跳，想也不想地伸出手就拽住了他的胳膊，几乎是下意识地察觉到了他是要去做危险的事情，我哆嗦着嗓子，颤着声音问他，“你，你要去哪里？”

他连头都没有回，雪白的长发被夜风轻轻吹起，淡漠的嗓音却是稳稳地传入我的耳朵里。

“我不能把食人蚁召回来，却可以亲自杀进皇宫里，帮你保护着慕容湮，让他安然无事。”

我万万没有料到，他要做的，竟然会是这件事。不由地浑身一震，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呼吸。

临安微微低了低头，几不可闻地笑了一下，他没有看我的脸，只是轻轻地说了句，“这个光圈是我结出的结界，你千万不要踏出去。”

然后一旋身，就从房顶上面掠了下去。

我怔怔地望着自己落了空的那只手，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就在此时，夜风吹来临安不带什么情绪的一句，“那个光圈与我是气息相依的，我在，它便在，它若是没了，也就是我没了。若我没了，你不必哭，你护好自己，我就放心了。”

夜风微凉，卷过我的脸颊，他最后说了一句，“若有来生，我再不要，和你做姐弟。”

我的身子像是被人点了穴，一动也不能动，就那么僵硬如死站了好久好久之后，我慢慢地捂住自己的脸，缓缓地蹲了下去。

晟元三十三年的那一夜里，我的慕容和我的弟弟在皇宫里浴血厮杀，而我在一片如墨般漆黑的夜色里，终于再也忍不住，蹲在那个由临安的性命结成的光圈里，撕心裂肺般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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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玛大半夜写着写着结局就要哭了啊。没血缘的姐弟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啊。我干吗要让女主对男主那么死忠啊。我的文为毛从来都不是女尊啊。临安是个好孩子啊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