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口的话和脸上的神情却悲伤得几乎让我心碎了。

同样身为皇家的子嗣，我素来清楚皇子皇女们要比寻常人家的孩子更早熟一些，他们从几岁甚至更早更早的时候起，就开始接受自己母妃或者来自各方势力的皇权尊贵思想的洗脑，所有的人眼睛里、脑子里，看到的、想到的，全部是利益利益，和利益。

我虽然只有六岁，虽然备受父皇的宠爱，可也是曾经遭遇过被父皇的其他妃子陷害的事情的。有的时候是一块掺了巴豆的桂花糕，有的时候是一支淬了奇奇怪怪毒素的玉佩，有的时候则干脆就是站在塘边时被我的某个皇兄“不小心”地推下水。

我能活到六岁，其实也并不容易。

我只能说，皇帝的每一个孩子，在享受荣华富贵的同时，都是要付出一些东西的。而那些东西，其实远远要比那些虚名浮利重要得多。

这些道理，我一直以为只有自己切身地明白，却不想，如今在楼国的皇宫里，在我们天谢攻打下来的楼国的国都里，他们最小最小的公主，用自己悲伤到几乎绝望的眼神，无声地向我传达着，她也有着同样切身疼痛的经历。

国师说她是坏蛋……

事情的本身，必然不是这样的。让我猜的话，大概是某个多嘴的神棍，说她生来不祥吧？

我怔怔出神的那段时间里，没顾得上回答罂粟那句“哥哥不要讨厌罂粟”的要求，如今堪堪回神，便看到她那双眼睛里蓄了满眼的泪，长长的睫毛只要颤一颤，那些眼泪就会掉下来摔碎。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鬼使神差地，竟然不由自主似的伸出手去，一把将她小小的身子揽进了怀里。

六岁的天谢小皇子，抱着两岁的楼国九公主，而与此同时，我们天谢的玉面将军，正在同楼国的国君以及群臣剑拔弩张般地商议议和之事……我不知道此情此景看在别人的眼中会是多么的奇异和讽刺，我只知道，就在那一瞬，就在我拥她入怀的那一瞬，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她终于压制不住，小小声的啜泣。

她的小手紧紧地揪扯着我的衣领，我的心也随着她的哭泣和揪扯，像是被什么揪了似的。

她的奶娘听到了她的话，势必是觉得心酸，不由地红了眼眶，就连立在我轿子旁边的侍卫们都纷纷别开了眼，觉得看不下去。

——那是一个宛若精灵般美好的女孩子，却有着令所有人都不敢正视的遭遇。

我缓缓地、缓缓地收紧了她的手臂，我听见自己低低地说，“罂粟，乖。哥哥，哥哥会一直陪着你。”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不过分离片刻，再见面时，她从城楼上直直摔落下来，浑身是血，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