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疲力竭地伏在被雨浇湿了的台阶上，我一脸悲伤地仰着脸，不死心地望着高台的顶端。

我好难过。

我好想你。

就在我的胸腔之中那颗珠子所在的地方钝钝的、疼得不能克制的时候，我的领子被人揪了一揪，狼狈不堪地仰起脸来，就看到沧岚一脸震惊又一脸哀伤地看着我的脸。

他定定看了我好久，然后张了张嘴，“你，你疯了罂粟……”

我没有疯。我虽然气若游丝，但还是知道朝他伸过手去。我说，“求求你，带我上去……”

沧岚无声地将我的脸望了好久好久，最终什么都没说，只化成了一声叹息。

带着我一层一层跃上高台台阶的时候，沧岚的嘴唇抿得很紧，我闭了闭眼，脸上全是雨水。他腾出一只手来为我擦掉脸上的水，看都不看我，也不吭一声。

我忍了忍，没忍住，就说，“你有话想对我说？”

沧岚沉默，然后缓缓地说，“如果他不在上面呢？”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我的眼，他一字一顿，“如果……他已经随你而去了呢？”

我的心尖颤了一颤。那一霎，我的呼吸几乎都要窒住了。可是下一秒，下一秒我就笑了起来。

我摇摇头，我说，“不可能。”

我一副无比坚定的神色，认真地说，“我有感觉，他没有死。”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冰凉一片的胸口，我低低地喃喃，“如果他死了……如果他死了，这里早就碎了吧……”

我仰起脸，虚弱地朝他挤出一个如花的笑靥，我轻轻地说，“这里没有碎，他就还活着。”

沧岚神色一怔，而后狠狠咬牙，“疯子，”他生硬地别开脸去，想要将脸上那股子心酸掩饰掉，他咬牙切齿地喃喃，“你们两个，都他妈是疯子。”

我闭上了眼。没力气和他争执。

我要保存力气。

终于到了孔雀台的顶端，果然是一处视野开阔，居高临下俯视众生一般的存在。

沧岚依旧抱着我，我挣扎着要下来，他不肯，就只好作罢。

沧岚将四周巡视了一遍，然后一脸凝重地告诉我，“没有人。”

我不信。

我到底是挣扎着下了地，风大雨大，吹得我破絮一般的身子几乎站不稳。我扶着沧岚的身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眼睛扫到一处极其险要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的凸起，我的眼睛亮了一亮，身子一晃，就要朝那里走过去。

沧岚一把拽住我的身子，“你真疯了是不是！怎么可能有人呆在那里！”

我没有看他，只是低下头一根一根地掰掉他的手指，大雨浇得我好狼狈，我低低地说，“你别拦我……求求你。”

许是我的声音太过哀求，沧岚一下子呆住了。我转身就走，踉跄着站不稳身形，沧岚在我身后绝望了似的喃喃，“何苦呢，何苦呢你……”

我如若没有听到，脚步坚定，丝毫没有迟疑。

孔雀台上风大雨急，等到我走到毗邻边沿的时候，更是有好几次险些被吹下去。沧岚在我身后提心吊胆地喊着我回去，我没有理。

终于到了那块凸起，我小心翼翼地扳住凸起处的石头，一小步一小步地往里面挪，雨天地滑，我的脚下一个不稳，眼瞅着一只脚踩了空，就要朝万丈之下的地面跌下去。

恰在此时，有一只手伸了过来，稳稳地、及时地，拽住了我的手臂。

我借着力，赶紧将身子朝上攀爬了些。等我抬起脸，才看到那个同样被瓢泼雨水浇得狼狈不堪的男子。

我狠狠地呆了一呆，眼前这张脸，明明被雨水浇得再没有了记忆中的俊美和清雅，可是聚魂珠所在的那个地方，还是忍不住狠狠地颤了一颤。

“阿湮……”我低低地、千回百转地喃喃，就那么愣愣地看着他神色憔悴、苍白不堪的脸，我几近呓语一般地喃喃，“阿湮，阿湮……”

男子也是狠狠一怔，然后那双漂亮的湛黑色眸子里陡然现出了一副浓郁至死的恍惚之色，他愣了好久，忽然动了动那双几乎没有人色的嘴唇，恍若在梦中一般地呢喃出了两个字。

雨声太大，我听不到他说的话。

我只是死死地、死死地将手指抠进了身下的石台，指甲受力折断，生疼生疼，这是真的，是真的。

我抽了抽鼻子，觉得死而复生一般的惊喜，又觉得生怕是梦一般的畏惧，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脸，生怕他会消失。

就在这个时候，他终于颤抖着手，缓缓地、缓缓地抬了起来，缓缓地、缓缓地抚上了我的脸。

我清晰地感觉到，当他冰冷刺骨的指尖触碰到我同样冰冷僵硬的脸颊时，他的浑身都是狠狠地一颤。

“沉谙。”我终于听清了他说的话，他一只手撑着高台的台面，一只手依旧不舍得从我脸上放下来，一步外就是高台的边缘，就是万丈深渊，他却浑然忘了危险似的，死死地盯着我的脸，不管不顾地朝我挪了过来。

我听到他近乎惶恐一般地说，“沉谙，我，我是不是又做梦了？”

我不知道沉谙是什么东西，但我听懂了他言语间的畏惧，我摇摇头，用力地摇摇头，我说，“没有，”我哽咽着说，“我想死你了阿湮……”

话音刚落，他终于靠了过来，难以置信似的盯着我看了又看，然后忽然说了句，“罢了，是梦也是好的”，然后手臂一展，将我揽在了怀里。

扑进他的怀里，胸腔之中那块地方被针扎了一般地颤了一颤。我张了张嘴，终于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找到你了。

我终于，找到你了。

在历经了生死之隔，在历经了人海难寻之后，我终于，终于，找到你了。

他同我一样，也是浑身都在瑟瑟颤抖，却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生怕是转眼就碎的美梦的恐惧。他紧紧死搂着我，恨不得将我嵌进自己的骨血里，他冰冷的唇凑近我的耳畔，颤抖着，哆嗦着，低低地喃喃。

“你知道，你知道我在这里，所以，所以来接我了是不是？”

他凄楚却又愉悦地笑，“我，我听说这里是凡人升仙的地方，我的沉谙那么、那么善良，自然是去、去了天堂。所，所以我来这里，我来等你，等你将我一起接过去……”

我哽咽到不能言语，他抚了抚我的发顶，低低地喃喃，“你来了，真好……我在这里守了多日，你，你总算是来了。我，我们走吧，你不在，我也想死，这世间，实在没了我活下去的意义……”

他的话，他的颤抖，令我一颗心都几乎要碎了。我挺直身子，不管不顾地吻上了他的唇，我颤抖着说，“我，我没死，我还活着，你看，我还能吻你。”

他的唇，他的身子，都是狠狠一颤。

下一秒，他总算回过神了一般，死死地抱住我的身子。

“沉谙，沉谙……”他在我的耳边撕心裂肺地喃喃。

我深深地、辗转地，吻着他冰冷的唇。

他果真在这里。

他果真，在这里。

你看。爱是心有灵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