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轮回(1 / 2)

霜染孤城花未眠 曜桑 1774 字 2021-04-18

慕容恪面无表情的抬手拭去脸上的血污,凝眸与之对视,不卑不亢,眸光中还透出些许冷漠。

“父皇,你若以为儿臣不孝,那便不孝吧。反正儿臣从来不似魏王那般善于揣摩父皇的心意,还时常惹得父皇不快。只是有一点,殷启遥当初是否真的打算谋反,想必父皇心里也清楚。”

他目光炯炯迫视皇帝,抛出的问题和他的眸光一样犀利。

皇帝面色青黑望着他,许久都未开口,忽的冷笑,答非所问:“怎么,你现在胆子已经大到准备为逆贼平反了?”

他摇头,解释说:“儿臣只是想提醒父皇,天下人是如何看待殷启遥谋反一案的。所有的卷宗被毁,官员也对此案件只字不提,只简简单单的昭告天下,说天胜将军殷启遥谋反,父皇叫沧州军如何服气?叫天下百姓如何相信?如今父皇再杀其子嗣,又未免有欲盖弥彰、心虚胆怯之嫌,还望父皇三思。”

“好呀!”皇帝一手指着慕容恪,一手支在案上,胸口起伏不平,想是气愤到了极处,两眼也挣的通红,半晌方才憋出一句话来:“沧州军是吗?天下百姓是吗?朕告诉你!他殷启遥再有声望也是朕的臣子!沧州是朕的沧州、百姓也是朕的百姓!”

当初殷启遥功高震主,又一味拥护慕容恪,逼得皇帝早立慕容恪为太子,还与皇后越林歌有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这一切都是作为皇帝无法容忍的——即便殷启遥当时没有谋反的打算,如何保证以后没有?如何保证他以后不会逼皇帝禅位于太子,又依凭着与林歌的关系插手朝政,肆意妄为?人们说他慕容阕无情、狠辣,却不知身为帝王,万事最不能考虑的,便是“人之常情”。

即便为此,他失去此生挚爱,也终不后悔。

皇帝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神色郁郁的继续站了片刻,又缓缓屈膝坐回椅子上,幽幽一叹,道:“若你处在朕的位子上,也一定会做出与朕同样的选择。”

他语义苍凉,带着些无可奈何的韵味。

“儿臣不会。”

“不会?”皇帝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笑了几声,眼角隐隐有泪花泛出,“若你最深爱的女人,心中永远有另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是你帝王之位的最大威胁,时刻有可能兴兵逼迫你退位,扶立那个女人的孩子,你会怎么做?”皇帝眼中有嘲弄的意味。

这一回,皇帝没有再听到他的回答。

“所以,恪儿,任何人做的任何事——尤其帝王,都不过是权衡再三之后的权宜之计。若朕当初对殷启遥宽容了,那么现在,你很有可能就是在他所控之下的傀儡帝王。而且……”皇帝挑眼看他,从容道:“你可能要容忍你的母亲,身为一国之母,去讨好你的臣子。”

慕容恪的身躯猛地一震,愕然抬眸看向他的父皇,眼中糅杂乱了许多复杂的况味,而沉淀于眸底的,是如暴风雪一般汹涌澎湃的痛苦。他咬紧牙关,尽量不要让自己发出痛苦的低吼,双手扣紧,掩于大袖之下的,是两只青筋纵横的臂膀……

他不得不承认,这是有可能发生的,而且一旦发生,对于任何人,都难以承受。就算母亲曾与殷启遥有情,她既已嫁给皇帝,又岂肯屈身委事他人?

出乎意料的,皇帝看到慕容恪眼底的痛苦,却兴味索然。他面无表情的斜靠于椅背之上,无聊转动着左手上的玉扳指,偶尔斜睨他一眼。

“父皇,”慕容恪向他一叩头,道:“当年之事,难言对错。只是殷启遥忠于大周,说他谋反,确实让殷家人冤屈了。何不就此放了殷玉,由此也能体现皇家气度,也不会激起朝堂百姓对殷启遥之事的非议。”

皇帝略一蹙眉看向他,停了手上动作道:“你为何一定要救他?”

“因为他无辜。”

皇帝呵呵冷笑,点头道:“他确实无辜。不过此番放了他,日后会生出什么事端,实在难以预料。不如赐他一死来的干净。”

“这天下间,抱有冤屈之人数不胜数,腹诽朝廷不仁者亦多,难道都要杀之而后快?若真如此,只会萌生更多的憎恨,难不成都要一一除尽?那父皇怕是再无臣民了。”

皇帝被他说的笑起来,渐渐的,笑意收敛,又凝眸望了他许久,摆手一叹道:“罢了,殷玉虽是殷启遥的儿子,却远远不及他父,朕也无意于和他计较,要放便放吧,只是日后不会再许他踏足京城。”

慕容恪心中欢喜,忙叩首谢道:“父皇圣明。”

次日,殷玉被皇帝一道密旨悄悄释放,慕容恪亲自去接他。

行至牢狱外,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周贵妃。

因太子生辰宴上的事故,周贵妃已失宠于皇上许久,行动也较为自由,扮成小宫女出现在此处,并无人发现。

叶瑾瑜在见到她的那一刹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他微一扬眉,唇角露出一丝浅淡笑意,算是和她打了招呼。

慕容恪在这一瞬想到自己的母亲。

殷启遥受斩前,母亲也曾来到大狱中见他最后一面,此情此景,竟与十一年前殊为相似。

一个是殷启遥的帐子殷玉,一个则是与母亲眉眼相似的周贵妃。

相似的人,总在延续相同的命运。

慕容恪心中漫出一丝悲凉,他几乎可以明白母亲来见殷启遥时的心情,亦可以通过这两个人,想象到当时的场景。

他主动向周贵妃一拱手,退到一株绿萼梅下,仰头观赏枝上轻轻浅浅的梅花。绿萼花如其名,通体淡绿,枝梗亦青,特为清高,行其树下,有淡淡香气拂面而来,沁人心脾。

那两人静静在原地驻足许久,终于,叶瑾瑜负手向她走过去,低首轻喃道:“澜儿,随我过来。”

清澜展颐而笑,悄然跟在他身后,慢慢朝宫墙隐秘处行去。

“你要走了?”周清澜抬头仰视他,目光尤为留恋不舍。

“是的。”

“还会回来吗?”

叶瑾瑜略一沉吟,笑道:“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