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一去便是半月。
从清河往沧州,再从沧州往金国,周围景致渐渐荒凉,从开始时的青山绿水到后来满目荒芜的田地和枯枝败草,一如沉容的心情。她愈发的沉默起来,胃口也越来越差,路途颠簸,偶尔胃里翻腾便下来呕吐不止,然而并影响不了完颜真漠带她回金国的决心,只安慰她说>“等到了金国就好了。”
完颜真漠所带的下人唤他“颜公子”,都是一副汉人打扮。偶尔会在某地多停留几日,沉容则一个人待在屋子路,完颜真漠不知去了哪里,过个一天两天的大约会回来。沉容问过他去哪里,他都随意敷衍,后来也就不问。
反正她心里也大概有数,不过就是去见一些人,谈政事。
半月后抵达上京,完颜真漠带她回了府,命一个下人把她带去屋子里,自己收拾洗漱了一番便进宫去见金主,直到晚间方归。
那名婢女叫白葛,汉人模样,一直说的是汉语,因在金国待了几年,渐渐地也掌握了女真话。那白葛一边帮她梳洗一边给她介绍这府里的情况。
完颜真漠的妻子是纥石烈氏,性子孤冷,与真漠并不投契,两人相敬如宾,却不见亲密,纥石烈氏不怎么与府中妻妾来往,沉容见到她的机会并不会很多。
至于其他的姬妾,据侍女白葛所说,并没有哪个特别得宠,失宠的却有不少,而且完颜真漠身边的侍女多半也都有侍寝的经历。
沉容听后,抽搐了两下嘴角,呵呵冷笑骂了一句“色胚”,白葛听见,吓的小脸都白了,忙劝她道:“姑娘当我面前说这些倒没什么,只是见了三皇子之后,千万收敛些,不要惹怒了他。”
菱花镜里映照出二人的面容,白葛年方十八,一张脸也算的上白净水嫩,圆圆的杏眼,丰美柔软的唇瓣,只是一双手因为常年做活而粗糙了些,正握着木梳为沉容梳篦头发,沉容借着镜子,挑眼看她,忽然问:“你以前也是他房里的婢女,也侍寝过?”
白葛一愣,梳篦动作也随之停下,双睫惊惶的眨巴着,咬紧唇瓣,唇色褪去,眼中有不加掩饰的恐惧,突然,膝一软,重重跪在沉容面前,却不敢出声。
看这样子,便知是有了。
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又被完颜真漠那个混蛋给糟蹋了,还连个名分都没有!沉容气不打一处来,不免又在心底骂了句“色胚”。
她努力掩去内心的愤怒,使自己看上去和蔼些,微笑着伸手去扶白葛,安慰她道:“你起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你抱不平而已。”说着叹口气,奇怪问:“你既给他侍寝过,为何他又把你拨给我呢?”
白葛苦笑笑,在她的搀扶下起身,解释说:“姑娘,三皇子屋里的侍女,大多数只和他亲近过一次,少数有两次,若是更多,那三皇子就会娶她做妾了。至于我,就只有一次而已,三皇子可能连我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
沉容轻轻叹口气,在她手臂上拍了拍,满含歉意说:“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没关系,”白葛摇头咧嘴笑开:“姑娘人真好,之前我服侍过一个妾室,她的脾气可差劲多了。她不得宠,整日对我又打又骂,把心里的怨气全都撒在我身上。”
沉容讶异:“是么?那后来呢?”
“后来,有一次她打骂我时被夫人看见,夫人便命人把我带回来,重新服侍三皇子,之后不久……”白葛突然没了声,有些讷讷的垂下头。
“怎么了?”沉容捉急问。
“那个小妾死了。”
“死了?”
“恩,死了。”
沉容皱眉,“为什么?”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是下人们传言说那小妾冲撞了三皇子,三皇子一气之下就给了她个了断。”
沉容身子一颤,震惊的许久没有回过神来,面色惨白,眼神呆滞。
白葛看她这副模样,便知是被吓到了,忙摆手说:“只是下人之间的传说,没什么根据,姑娘不要多想。”
“我问你,”沉容扯住白葛的衣袖,深呼吸几下,问道:“这府里,死过多少妾室?”
白葛回避着她的眼神,小声嗫嚅:“大约……十个是有的。”
十个是有的,也就是说明,不止十个。
沉容苦笑着松开手,虽然本就没想过在金国的日子会轻松,但现在看来,竟是连活下去都很不容易。要她时时刻刻去讨好完颜真漠,她做不到,而且凭她对完颜真漠的抗拒,说不准真的会开罪他,到时完颜真漠一狠心,她就真的要死在异国了。
反正他身边不缺女人,也不缺漂亮的女人,她有什么资格认为他一定会待她特别?
沉容苦恼的摇摇头,怔怔看向镜子中的自己,脂粉未施,面容惨淡,这半个月的路程消磨了她的生气,她相信,就凭这副姿容,在这府中也算不上出类拔萃。
“对了,白葛,你怎么进的这里?”
沉容狐疑,难不成也跟她一样,是被完颜真漠抢来的?
“我是被贩子卖到金国的。”白葛垂首咬了咬唇,“金国的贵族喜欢买汉族女人来服侍自己。像这府里有三个小妾都是汉人,三皇子对她们还算得上是长情,每隔两三个月总会叫她们服侍一次。”
沉容点点头,又问:“你来了多久了?”
“三年。”
沉容嗟叹一番,三年,一个女子大好的光阴都浪费在了这里,出于同病相怜的心情,她握住白葛的手,浅浅微笑道:“苦了你了。”
“不苦,”白葛的神情几乎可以说是羞涩的,双颊薄染烟绯,一双杏眼浮露幽光,“有幸服侍三皇子,是我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