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穆,你是周国人吧?为什么会去金国服侍太上皇呢?”
昭穆没有回答,抬头阴沉沉的看了她一眼,沉容瞬间明白过来,却也不生气,淡笑道:“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在想,我这个妖女明明是周太子的妃子,竟然去金国做了贵妃,当真无耻,是不是?”
对方仍旧沉默着,只是很淡薄的看着她,那目光触在沉容的眼里,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寂寥,大约是同病相怜的缘故,她想。
“我没有什么可辩解的。这世上的人都会有苦处,但是做了坏事,也不能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卸到自己的苦处上。我还是有罪的,这点我很清楚,所以我要回去,去看看我水深火热中的国,去看看——他。”
一抹惊异之色从昭穆的眼中闪过,他扯了扯嘴角,沉默须臾开口:“我知道姑娘定然不是爱慕荣华富贵之徒,否则绝不会在此时回大周。一旦回去了,生死祸福,都不是姑娘所能掌控的。”
莞尔一笑,沉容问:“那么,等我回国以后,是否还可以请先生保护我?”
后背微微一僵,却有如释重负之感,并未怎样思索便答应:“好,我会护卫姑娘,直到战争过去。”
这回轮到沉容惊讶,她方才不过是随便一提,没想到他真的答应了,自己倒有些过意不去,忙道:“我跟你开玩笑的。你送我回周国之后,金国,你自然是回不去的,但是隐姓埋名在大周过简单的日子并不难。若你不想隐退,我可以向沈鸿轩将军引荐你,他爱才,不会介意你的过往。”
昭穆面色怪异,目光中浮现出一丝复杂的沉容看不懂的情愫,旋即,她看他摇了摇头,声音温和:
“多谢姑娘费心了。昭穆本是漂泊无依之人,无处可去,心中亦无所牵挂。护卫姑娘,只是我给自己渺茫人生的一点消遣罢了,姑娘不必介怀。”
沉容听他这样说,也不好再推辞,否则就显得太生疏了。更何况,回国之后,万事艰险,她一个女子的确多有不便,有个武功高强的人在身边,多少有个照应。
“那沉容就在这谢过先生了。”沉容微笑,忽然又迟疑道:“不过……先生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何要到金国去呢?”
“我方才说了,我是个漂泊无依之人,天下皆可为家。”
“先生的妻子?”
“没有妻子。”
“父母?”沉容声音渐小。
他漠然,“没有。”
“哦——”沉容后悔的咬了咬下唇,“对不起。”
“没事。”他眼中有柔光闪过,静静的,像是天上流淌的星河。
追兵渐渐向他们这里靠拢,沉容不敢再出声,连呼吸都是很微弱的,她有些紧张的牵着昭穆的衣袖,指尖微微颤抖着。
察觉到她的紧张,昭穆轻轻用手在她的背上安抚两下,随即微微弓起身子,一点一点的抽出自己的剑。
有追兵拿着火把靠近,昭穆突然飞身出去,从背后将那人按倒,抹了脖子,那人连一句声音都还未发出,就已经咽了气。
沉容静静看着,双目幽深,脸上却毫无惊讶或震颤。
一名追兵闻声靠过来,昭穆伏在暗处,又是一个突袭,将那人搞定。
他把两个金兵的外衣脱下,一套递给沉容,另一套自己换上。两人全程没有交流,沉容却早已猜中了他的想法,拿过金兵的衣服套在外面。
她原本就是作男子打扮,再戴上头盔,看上去与普通的金兵无异,两人将尸体拖进灌木丛中,做完这一切,对面恰好有金兵走过来,说了一句什么话,沉容听不大懂。
昭穆回了他一句,那金兵竟是没有怀疑的模样,竟然走开了。
于是昭穆带着沉容快步离开,沿着他们的来路赶回,一路上并无人怀疑,很快走出了丛林。
沉容绷着的心终于散了下来,深呼几口气,狐疑问:“为什么还要回来?直接从另一边逃走不就得了?”
“他们也是这样想的。”
“什么?”沉容不解。
“他们必定以为,我们会从另一个方向逃走,因而搜查还要继续一段时间。可是他们绝对料不到,我们已经悄悄的混了出来。最重要的是——”
昭穆走到一匹正在吃草的赤马身边,抚了抚它光滑的鬃毛,那马在昭穆的抚摸下格外的温顺,似是很欢喜的蹭着他的手掌。
沉容惊喜不已:“这里有快马?”
孺子可教的眼神,他看着她,眼里藏有笑意,“是的。”
“可是我不会骑马……”沉容有些为难,若是以前好好练过骑术,逃跑都能方便的多。
“没关系。”
昭穆飞身上马,一把拉住沉容的手,将她抱到了自己身前。
这样的亲密……沉容不禁有些脸红,局促道:“这样,不好吧?”
“那你自己骑?”昭穆冷冷道。
想一想现在的处境,确实容不得自己矫情,沉容忙抱歉的笑笑,“快走吧,别叫人发现了。”
缰绳一揽,马前蹄高扬,长鸣一声,如箭一般冲出。
夜色如墨,身边只有长风,只有马蹄,只有两颗孤寂的心,既陌生又熟悉,既靠近又疏远。
沉容侧眸回看他一眼,心中默默琢磨,他究竟是什么人?
两天后,他们终于抵达关外,却是兵营驻地,鹿角连天,城门紧紧封锁,两军对峙,严阵以待,岗哨遍布,沧州和金国相接的道路,已彻底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