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听了陆长州的话,沉默许久,终是转身将他扶起,掸了掸他身上的浮尘,叹气道:“你为何如此固执……”
“前车之鉴,不可不慎哪父王!”陆长州以为齐王心意转圜,死死拉扯住父王的衣袖,两眼瞪大,隐隐可见泛红的血丝。
齐王见儿子冥顽不灵,皱着眉头指向沉容道:“周国已经把人质送来了,若是没有点决心和诚意,人家一个姑娘也犯不着来我们这儿受委屈。长州,你就是心思太细,思虑太多,很多事情不敢放手去做,殊不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让你回齐国,也不是罚你,你自己好好回去想想吧!”
闹了这么一出,齐王只觉头疼的很,他最讨厌在这些曲曲折折的政事上费心,他可以作诗作上一整天都不倦,但是一碰到政事——就头大,平日里都是菁岚帮他做决断。事实证明,菁岚还是很有本事的,将齐国的政事处理的妥妥帖帖,外面还以为是他陆远爻精明睿智呢!
所以这次,他还是无条件相信秦菁岚的判断。
陆长州还想再辩驳什么,无奈齐王不给他机会,转身就走了,只留下他们几个人干瞪眼,气氛在一瞬间凝固,谁都没有再讲话。
他们之间的心思,彼此都明白,说的话又各有各的道理,最终还是要看齐王愿意相信谁,沉容暗自庆幸,自己找的外援备受齐王宠幸,果然在理智无法做出决断的时候,就只能凭借情感取胜了。
转头对昭穆笑了笑,目露得意。
陆长州面无表情的将衣服理理整齐,动作慢条斯理,不急不缓,理完衣服又去理头冠,确认自己浑身上下已经再寻不出一点潦倒的痕迹,方才徐徐走到沉容面前,冷笑道:“沉姑娘,果然好手段。”
沉容无法和他坦诚相待,神色微微一动,笑道:“周齐之约对双方都好,世子不必忧心。”
“别装了!”陆长州蹙眉驳斥,“你们周国绝对不会忍受两分天下,父王不明,我却清楚。来日若是事败,我必杀你泄恨!”
沉容心头一跳,却还勉强装作镇定,笑道:“我不过是个弱女子,世子想杀便杀吧。我既然敢闯齐营,就必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这些年,我沉沉浮浮,什么都经历过,什么都见识过了,就算现在死,也不亏。”
陆长州盯着她冷笑,“是吗?那如果我现在就杀了你,我想知道,慕容恪还会不会和我们齐国合作?”
此言一出,沉容还未有所反应,昭穆便已经拔剑出鞘,冰凉的剑锋架在陆长州的脖子上,透出凉薄的温度。
陆长州并不畏惧,斜睨昭穆一眼,讽道:“你觉得一个护卫,就能拦得住我杀你?”
剑更进一步,贴近陆长州薄薄的颈间肌肤,几乎要割开一道口子。
“昭穆住手。”沉容及时出言制止,双眼紧张的巴巴看向昭穆。
如果伤了陆长州,那周齐之盟便无法达成了。
很不情愿的,昭穆收回长剑,却仍旧将手按在剑柄上,不放心的盯紧昭穆。
陆长州仰头一笑,满目嘲讽道:“沉姑娘,只要你待在齐营一日,我就一定会杀掉你,饶是你有个侍卫又怎样?你们毕竟势单力薄,如何与整个齐营抗衡?若是识趣的,就赶紧乘着天黑回去。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考虑,如果你没有走,就休怪我手下无情。”
沉容咬牙,心中本能的有些不安。的确,昭穆武功高强,但孤身一人能做的有限,若是陆长州真的铁了心要杀她,那也不是做不到。
不过再慌张,也不能叫陆长州看出来,因此她只是淡淡一笑,呷了口茶水,似不经意问道:“清月人在何处?”
陆长州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愕然了片刻问:“什么?”
“清月在何处?你的妻子,周清月。”
不知对方又想耍什么花招,陆长州蹙了蹙眉,十分不悦的盯着沉容,“关你何事?”
“你逃离京城,她未必愿意与你一同离开,便是离开了,她知道你成了叛军将领之后,一定很伤心。”沉容叹了口气,接着说:“她举家都在京城,如今你兵临城下,她要如何面对?”
陆长州哂笑一声:“难道姑娘是想用清月来说服我收手?”
她怎会那样蠢笨……沉容忍不住翻个白眼。这个陆长州,真是好心坏心都分不出,她可从来不觉得陆长州是会为了儿女私情而误了国事的人,不过——沉容转念一想,也许只是这个人并不是他真正爱恋的那个人吧……
“我只是问问,”沉容颓然,“如果你不想告诉我,我自不提就是。”
不知是不是被她失落的神情打动,陆长州心中竟有一线恻然,静立须臾,竟开口道:“我并没有带她一起走,她现在,应该就在京城里。”
沉容眸光陡然犀利起来,不避锋芒的看向陆长州问:“那太子妃呢?她也在京城里?”
“不然?”陆长州漠然回答。
有些东西,求而不得,便是蚀骨之毒,唯有摒弃一切妄念,才得平静。
他当初准备逃离京城的时候,连周清月那里都瞒的严严实实,唯一只把消息透露给了她。他想请求她和他一起走,结果是毫无悬念的被拒绝。他没有什么可后悔的,屈身在周国做质子多年方才明白,有些事,真的不是你努力就能强求的来。
他若胜,便迎她回国,他若败,那么杳杳天地间,再不会有陆长州其人。
“如果,我是说如果……”沉容低着头问:“太子妃不再是太子妃,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这场战争,你还会打下去吗?”
“当然会。”仿佛听见了一个蠢到极致的问题,陆长州神情有些不屑,“妇人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