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谨扬袖阔步从政事阁内走出,抬头看一眼天外浮云,又见榆荚芳菲于宫墙之上,不禁微微含笑,满目和悦,在这酷热的夏日里,自带一股清凉。
出了院门,便看见在门口守着的王志与赵清浊二人,两人之间相隔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并未有所交流。赵清浊见他一喜,连忙迎上来向他行礼,王志略尴尬的看他一眼,也规规矩矩的向他作了一揖,“见过魏王殿下。”嘴唇微微一动,终于还是将问题咽了下去。
慕容谨知道王志是想问自己太子为何还在里面,亦十分和善的对他一笑,主动告知道:“王总管尽管放心,太子很快便出来了。”不等王志道谢,便带着赵清浊转身而去。
“你如何晓得我在政事阁的?”慕容谨转顾赵清浊,好奇道。
“臣看官员们都走光了,殿下还没有出来,便去问了一个当值的小黄门,那小黄门说殿下与太子一道跟着高演走了,臣琢磨着,应该就是去了政事阁。”
“恩。”慕容谨轻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殿下,”赵清浊见他不说,便只能自己腆着脸皮问:“陛下为何要召你去政事阁呀,还与东朝一起,陛下应该晓得你与东朝一贯是政见不和。”
慕容谨被他说的一笑,便将藩国异动并自己和慕容恪的答话大概都告知于他。赵清浊听了,怔忡了半晌,好一会儿方才愣愣道:“‘推恩令’?殿下当真是这样想的吗?”
慕容谨微微牵了牵嘴角,神情略带不屑道:“自然不是。”
“那为什么要让太子占这个风头呀?”赵清浊听他否认,不禁松了口气,一个连他都觉得不可行的法子竟然会从他主子的口中说出来,不是太诡异了吗?但是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忿忿的了——他主子这是故意谦让吗?为何不说出来占尽风头?故意把机会让给东朝。
慕容谨平静低头深看他一眼,遂笑道:“太子有机会施展才华,又有什么不好?”
赵清浊一时不太明白他这话中意义,蹙眉困惑的看了他许久,脑中突有想法一闪而过,兴奋道:“殿下故意让皇上觉得太子胸有沟壑,从此更忌惮他?”
慕容谨出声一笑,揶揄的看他一眼,勉强道:“你若是这么想,那也行吧。”
赵清浊委屈的低下头,情知自己猜错了,而且主子这个时候还没有想告诉他的意思,便只能换另外一个让他牵挂的问题问一问:“陛下是否看出殿下是故意说‘推恩令’的?”
赵清浊微微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天空,面上淡淡的带了一层忧色,须臾道:“应当没有,毕竟我接触政事比较少,没有历练的话,少些眼界也正常,父皇应当不至于疑心我是故意……”但是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却不像他的言语那样松泛。
赵清浊知道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赶紧笑笑道:“殿下放心吧,陛下既没问,多半也是没看出来。”
慕容谨走后许久,慕容恪方才从政事阁内出来,面无表情,甚至于有些冷淡,见到王志在院外候着,恍恍惚惚中看他一眼,微微点了个头,并未多说什么,一路默然无声回到东宫,好像拖着什么沉重的心事。王志虽担心,但看慕容恪这个样子多半也不愿多言,便只好自己一个人放心里揣度去。
一径走回朝露殿,王志刚欲进门,却见慕容恪堵在门口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正纳闷间,听他道:“孤想一个人呆一会子,你随便做什么去吧。”说完“砰”的把门一关。
话虽是这么说,王志也不可能真的放慕容恪一个人在这里,只好在檐廊下苦站着。此时正值盛夏,烈日炎炎,虽有屋檐遮蔽己身,眼前却仍是一片明晃晃的光,偶尔阳光被阶下的石砖映的刺眼,王志眼前便是一片朦胧模糊,偶有几个宫人从朝露殿前走过,都纳闷的看着王志,却也不好意思问他,也就匆匆的走了,王志心里气闷,这大热天的,叫人干站着还不算,连个说话谈天的人都没有,真是受罪!这越闷就越觉得烦躁,身上的汗不停的往下滴,不时要抬袖子擦一擦,尤其是正午的时候,阳光尤其毒辣,王志只得眯着眼睛念佛,只盼里面这个小祖宗别出什么事也别再这么想不开。他身上这袖子,湿了干干了湿,王志在心里恨恨发誓道:等一会屋便把这衣服给扔了!
谁知慕容恪这一关门便没了生息,朝露殿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就是午时也没有传饭,不过慕容恪一时做什么事情入迷了忘记吃饭也是常有的事,因而王志便没怎样介怀。谁知到了暮色四合,天色晦暗之机,依然静的像根本没人似的,王志早已饿的是头晕眼花,胸口也直犯恶心,站在那门口把手抬了又放放了又抬,始终拿不定主意究竟要不要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