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容只觉眉心一跳,定了定心神,转过脸来笑容晏晏的看着他——这张脸上,确实寻不出半分的机心。可她越是笑得自在天真,他就越从心底感到一股寒意,终于忍不住将目光移开,随意落在屋内的陈设上,用平淡的语气遮掩掉自己心内所有的想法:
“孤昨日答应你说要带你出去,怕是不能了。”
沉容知道他刻意回避掉了什么,但是也好,省的她又跟他兜圈子费力,便假装疑惑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孤这段日子都得在东宫禁足,任何人不得出入。”
沉容一时有些讶异,毕竟在深宫之中,她并不晓得外面发生了什么,垂眸想了一想道:“要多久呢?”
“快则三五天,慢则几个月,甚至更久。”慕容恪平静盯着她,刻意雕琢的冷静和眼底的精明与警惕,始终让沉容觉得不自在。
沉容点点头,微笑道:“那臣妾这段日子可得加把劲儿。”
“什么?”慕容恪眼中流露出一丝诧异,神情也不知不觉间缓和了许多。
沉容抿嘴一笑,道:“殿下整日待在东宫里面,臣妾只有努力给殿下找点新鲜花样儿才能哄得殿下开心呀,不然殿下哪愿意跟臣妾这样一个没趣儿的人待着?这合宫里那么多美人儿,臣妾可不想刚被殿下娶进来便失了宠。”说话间脸渐渐的红起来,便拿起团扇给自己扇风。
慕容恪微微呆了一呆,那原本冰封的眼底似乎是解了冻,渐渐溢出来一点温柔,他叹息着把沉容拥进自己的怀里,却始终一言不发,眼神迷离不知在看向何处。
沉容心里猛的一痛,咬了咬唇忍下来,脸上的笑挂不住,渐渐冷了,她忽而有些悲哀的想:就这样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说,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应当便是他们对彼此最真诚的时候了吧。她不愿去打破这种真诚,可是她同时也知道,这样的真诚,即便没有任何人去碰触,都是会碎成满地的瓷片渣子,把他们划的体无完肤。
“沉容。”慕容恪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可是她却从当中听出了几分疏离,那样的清高渺远,让她情不自禁想到自己初见他时的场景:她低垂着头,小心翼翼看那倨傲孤冷的男子,那双点漆般乌黑明亮的眸子,那片毫无温度的薄唇,那挺拔高峻的鼻梁,曾经使她惊为天人的容貌,如今已经触手可及,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她总觉得,从未靠近过。
“恩。”她亦轻轻答应道。
“太子妃那日腹痛,是你做得对不对?”慕容恪的手从她的腰上滑下来,两个人分开了一点距离,刚好可以看见彼此的脸。
沉容定睛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一笑,点头道:“是我。”
她看着慕容恪的那张脸从毫无表情到忍无可忍的失望,心内一点点发酸,却像是在与什么人赌气似的,始终维持着笑脸。这件事,她从来就没打算瞒他,若他当日问了,她也一定直言不讳。可惜,他拖到现在才想到来问她,倒像是她的认罪是迫于无奈。
“臣妾知晓娘娘在来月信的时候常会伴有腹痛之症,因此就偷偷在娘娘的羹汤中加了少量的三白草,三百草性寒,会使腹痛加剧。”沉容微笑叙道,面色平静的几乎让人以为她是在谈家常,“如此,臣妾便可以通过推拿帮娘娘驱散体内的寒气,并以此,引得殿下的注意。”
话音刚落,她便觉得自己眼前一花,一个顿重的巴掌落在自己的左颊,打的她半边脸都木了,耳边轰隆隆直响,脑子里亦是一片空白,她看见男人愤怒的脸,还有在那愤怒之下,隐藏的悲戚和怜惜。她慢慢的抬起手掩住自己火辣辣的右脸,面无表情的垂下眼眸,他以为她是冷漠,其实,她只是不敢看他而已。
她忽而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人抽走了。
“你下毒谋害太子妃一事已经了结,从此孤不会再追究,亦不会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慕容恪冷冷道。
沉容不禁讶异的看向慕容恪,她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看不透他了。他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太子,不能容许自己的宫中有如此肮脏龌龊的事情发生,更何况,她害的,是他最信任的妻子。她以为他会当即休了她,或者转交给太子妃,让太子妃发泄一下心中之恨,可是事情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过去了?用一个巴掌,了结了她曾经做过的那件错事儿,她自己都忍不住觉得——太轻。
这个世上,已经很少有这么便宜的事儿了。
她怔忡了许久,以至于自己都忘记了右颊上的疼痛,她看见慕容恪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零散的头发,声音轻的仿佛是从窗外飘来:“疼吗?孤帮你上点药。”
鼻尖猛地一酸,眼眶里温温热热的像是要落下泪来,她低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般狼狈的样子,然后,清晰的看到自己的一滴泪,落在了银红撒花的锦褥上,那一块倏忽暗了下去,像是落了一片极小极小的花瓣。
慕容恪显然也看到了,有些焦急的把她的身子扶正了,眉尖微蹙盯着她道:“有那么疼吗?孤是不是太用力了?你等一下,孤去把药拿过来,忍一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