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慕容恪提了一壶酒去清风殿,殿里蜡烛昏暗,原是沉容伏在案上睡觉,紫雀在旁边轻轻用扇子扇着风,见慕容恪来了,忙屈身行了个礼,却没有问安。
“怎么了?”
“娘娘这几日被困在殿里,没什么事儿做,身子懒懒的总是要睡觉。”紫雀撇了撇嘴道。
“这怎么行?”慕容恪皱着眉头,示意紫雀放下扇子出去。紫雀知道自己不方便掺和在他们两个之间,抿嘴一笑而去。
“就算无聊,也不能这么没日没夜的睡觉,越睡越困,倒对身子不好。”慕容恪无奈的揉了揉沉容的脑袋,沉容还昏昏沉沉的,只当是紫雀,便一下打在那人的手臂上,语调软软的就像是在说梦话,“别闹。”
慕容恪有些惊奇的看向她,无奈笑出了声——真是个奇女子,这世上怕是不会有第二个人跟她说“别闹”了吧。不过倒是有种——说不出的亲密。
这样的话,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殿下……殿下别弄了……好殿下……我起来还不成吗?”沉容正睡觉间,突然腰上传来一阵酥痒,身体本能的蜷成一团,意识也清醒了,一边笑的脸都僵了一边给他告饶。
“那就起来吧,洗把脸就不困了。”慕容恪停下手中动作,微微含笑看着她。
沉容却还是不信任他,拿过一旁的软枕挡在自己身前,委屈巴巴的样子。
“放心吧,快下来。”慕容恪说着已经坐到了另一边的榻上,示意自己当真没有再戏弄她的意愿。
沉容放下软枕,听话的去用水抹了一把脸,最后一点的睡意都被赶走。去镜子前面照了一照,笑道:“都怪殿下,臣妾的头发都乱了。”
慕容恪一笑走来,把沉容按到凳子上,帮她把头上的簪环全部去掉,然后将发髻打散,用梳子慢慢顺通,低下头来,看了看镜子里的她和自己,道:“这样,也是很美的。”
沉容微微红了脸,啐道:“人家都说男人的好听话都是说给自己还没得到的女人听的,殿下倒肯在臣妾这里费心思,还真难得。”
“你从哪里听来的?”
“坊间流传的村话而已,大抵是这个意思。”
慕容恪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想,突然在沉容的颊上亲了一下,温柔笑道:“在孤看来,这话是顶没道理的。这天下间的男子,都是愿意给自己喜欢的女子,说一辈子的甜言蜜语。”
沉容一愣,有些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向他,抿唇笑道:“殿下又瞎说了,臣妾现在还年轻,等日后老了,容颜枯老,殿下身边又是莺莺燕燕环绕,哪里会记得臣妾的存在呢?”说完,不由怔怔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抬手抚上自己的脸,轻轻的叹了一声。
英雄暮年、美人迟暮,大抵是这世间最遗憾的两件事。
慕容恪眼里的光似乎暗了一下,脸上的笑容褪去,那遗留下的,更像是劫后余生的平静,一种遥想了生老病死之后的平静,人总以万岁称皇帝、以千岁称太子,他却只觉得,这种称呼原本就是笑话。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人也不过是百岁有涯,他必不会在年老后还贪恋年轻者的容颜,因为,他并没有对死的恐惧。
“放心吧,”他柔声道:“那日孤已将她们的心都看清楚了。”
那日,指的便是东宫守卫置换,众妃哭哭啼啼的那日。
沉容忽而自惭形秽起来,相形之下,自己对慕容恪又算是什么呢?她冷冷覆上眸子,颤抖着说道:“殿下太看得起臣妾了,臣妾其实……”
慕容恪捂住了她的嘴,他不想听。
“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有着怎样的心性,不用你自己告诉孤,”慕容恪松开手,平静道:“孤自己会看。”
沉容终是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把头埋在他的腹间,双臂紧紧的环绕在他的背后,无声无息的合上了眼睛。明明是夏日,她却觉得后背上尽是冷汗,唯一的温暖,便是她面前的这个男子,她是这样贪恋他的温暖、贪恋他身上终年不绝的龙涎香、贪恋他郑重的却又不可能实现的承诺。
“告诉你个好消息。孤已经派人去清河接你母亲了,想必不日你就能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