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大喜,立马下诏让皇子各自在府内设宴接待质子,而东宫所要接待的,是齐国的陆长州。齐国地域广大,在诸藩中最为富有,而这位陆长州也是风姿秀拔、卓尔不群,在一众质子中尤为卓越特出,初访东宫时,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广袖襕袍,头顶翠玉莲花束发冠,广袖随风舞动,站在东宫的门口微微含笑,将这盛夏的热气都降去了几分。
王志见到他时,不由也呆了一呆,随即满面含笑的前去迎接他,将他领入华清殿中。
华清殿原是东宫举办宴会的场所,因为长久无用而封闭,慕容恪得到诏令之后,立马命王志将华清殿收拾出来,设宴接待陆长州。王志的动作也很迅速,有条不紊的安排人打扫、装饰,只一天时间,就将华清殿恢复成以往的举目辉煌的宫廷夜宴之所。
正对殿门的,是主位,位于三级玉阶之上,置金丝楠木几案与座榻,主位旁边一点又设了一张座榻。阶下两坐席对立,一排为五个,规制与主位相同。两排坐席的后面,各是一排立地凤烛宫灯,齐齐点亮,辉煌曜目,那光亮映入水磨砖石中,像是夜深时天灯映在水里,那么微小的一点光华,却使得水波都荡漾起来。
今晚的迎宾宴,照慕容恪的意思,是要东宫里的嫔御也一并参与的。太子妃理所应当坐在慕容恪身侧,其余嫔御则按位分逐一落座,陈良娣坐在右边第一,顺次下去,右边五个位置齐齐坐满,又转到左边来,沉容是第七个,与左边第一位的陆长州只隔了两张位子,慕容恪见了,皱了皱眉,但最后也没说什么,毕竟礼制如此。
“姐姐,来的真的是齐国的皇子吗?”紫雀小声凑在沉容耳边问,面有隐忧。
“是啊。”沉容奇怪道,“你已经问了许多次了,齐国的质子有何特别之处,让你这样记挂?”
“不是。”紫雀赶紧摆手,笑道:“我就是听说那个陆长州是个翩翩君子,才学甚高,以前在宫外就听说过他的名头,现在要见到他本人了,有点不敢相信。”
沉容以扇遮面,悄悄对紫雀道:“你若是喜欢,我就帮你促成这段因缘。”
紫雀大惊失色,一张笑脸吓的煞白,忙冲沉容摆手道:“姐姐快别如此,这也太折煞我了。而且我听到的也只是传言,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那样好。”
沉容噗嗤一笑,“等会儿就晓得了。”
王志引着陆长州进殿,陆长州向慕容恪见礼,因皇上要求刻意礼待质子,因而只是拱手作揖,并未行叩拜大礼,两边宫嫔看了,不由窃窃私语起来,脸上都是欢喜神情——想到日后东宫就会多了这么一位面如冠玉的贵公子,即便只能遥遥看上几眼都是好的。
须臾陆长州在左边第一位坐下,奏乐声起,开始上菜。
“陆世子从齐国长途跋涉而来,实在辛苦,孤先敬世子一杯。”
“太子客气。太子设宴款待,应是陆某敬太子一杯才是。”
众宫嫔随着二人一同举盏饮酒,或一口抿尽,或小啜一口。
“的确是个不错的人物。”沉容小声对紫雀道:“你看着如何?”
紫雀神色恍惚盯着陆长州,一时没有听到沉容说话,沉容无奈一笑,任她去看,自己默默在心里筹划。
陆长州似乎也感受到了身旁不远处的目光,转过头来对着紫雀一笑,紫雀忙低头,心内突跳不停。
于是陆长州的目光下移,落在了紫雀侍奉的主子——沉容身上,微感诧异。这殿里的宫嫔无一不是盛装打扮出席,头上戴着各种各样金堆玉砌的冠子,衣服也是尽挑些明丽的颜色穿,只有离他最近的这位,梳了一个凌虚髻,头上并未戴冠,而是簪了一朵新鲜摘下的姚黄,鲜嫩明丽,再无其他头饰,戴镂银流苏耳环,画蛾眉,点檀色口脂,妆容十分浅淡,但也因此,更衬的她肤白如雪,清新可人。
他打量一圈下来,这几位妃嫔的姿容,的确是太子妃和他旁边的这位更为出众,二者一端庄一淡雅,却是难分伯仲。
太子和陆长州闲谈了几句之后,便有十多名舞姬进殿舞蹈作贺,奏乐声变得明快,众人也不如方才那样拘谨,都与身边人谈笑起来,当然了,谈论的最多的,还是这位新来的齐国质子。
太子妃恰又在此时问了一句:“不知世子是否成家?”
登时众妃一齐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他的答案。
陆长州笑回道:“谢太子妃关怀,陆某还未娶亲,若是娶亲了,也不会让我过来。”
于是众妃更加欢喜了,虽然知道陆长州注定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但总还是为他的单身感到快慰的。
沉容亦高兴,不过不是为了自己,遂斟了一杯酒,走到陆长州旁边的位子坐下,笑盈盈的对他道:“奉仪沉氏敬世子一杯。”
陆长州这才看清了她的正脸——一对翦水秋瞳,澄澈的像是偷偷裁剪下蓝天的一缕凝成的,顾盼神飞,与所画蛾眉配合的恰到好处,鸭蛋脸面,十分温柔可喜,皮肤白净,寻不出一点瑕疵,脖颈纤长柔美,穿着鹅黄色的抹胸襦裙,与她发髻上的姚黄恰到好处的呼应着,外加一件天青色团花褙子,手上戴着一个珊瑚手钏。
她笑意盈盈的看向他,坦诚毫无顾忌。他亦回笑,举起案上杯盏,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