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福宁殿里的烛火灭了,这外面的宫灯便也次第熄灭。天地间,唯剩下月光如水,静静淌过沉容的面颊与单衣,整个人像濛在水雾中,笼一层淡淡光晕,月光映入她眸心,便似水滴入深潭,一点、一点、漾起无边风华。
她头脑清楚,无丝毫困意,双腿早已跪的发麻,既不敢站起,也不能就此坐下,百无聊赖,便将这夏夜里的鸟虫之声、已经风过叶片的沙沙声当做唯一的乐趣。
旁边的紫雀早已困的睡眼模糊,往前一下下点着头,沉容看了不禁心疼,轻轻推她道:“你回去吧。”
紫雀惊醒,怔忡许久方才想起现在的处境,忙摆手道:“不行,我得在这陪着姐姐。”
“那你靠着柱子睡吧。”沉容指指左边檐廊上的朱红圆柱。
紫雀犹豫了一下——显然,她是对这个提议很动心的,又不太好意思,这时听见沉容又劝:“快去吧,记得捂好肚子,别着凉了。”
“那……我去了。”说话间已经跑过去,靠着一根柱子,不一会儿呼吸便沉重起来,睡熟了。
唯有沉容一个人清醒的睁着双眼,用她单薄的身躯支撑着这片黑夜。她忽然想到,此时的慕容恪,是不是也与她一样难以入眠,是不是也沐浴在月光下,与她同赏这一片月光?
这个想法给了她些许安慰,她不禁扬唇笑了笑。这漫漫长夜,似乎没有这么难以忍受了。
她一晚上都保持着清醒——倒不是刻意,只是跪在地上让她根本没有放松的可能。她注视着月亮西沉、注视着朝阳东升,感受冰凉如水的月光与霞光交替,感受着天地间重新蒸腾起来的暖意。
她闭上眼,悄然呼吸着早晨的清风。
不久后,宫人们捧着洗漱之物等在福宁殿前,殿门被打开,宫人们鱼贯而入。再然后,她所见到的,便是穿着赭黄袍衫的皇上。
她不动声色的抬眸观察了一下皇上的脸,随后即刻垂眸,只把目光控制在他的足履上。
皇帝径直向她走过来,默然须臾,开口:“谨言慎行,你可想明白了?”
“是。”她深垂首。
“去吧。”皇帝从她身边掠过去,不再看她一眼。
沉容彻底松了口气,身子一歪便坐在了地上,两腿麻的都没有知觉了,站都站不起来。紫雀赶紧过来扶她,沉容忙冲她摆手,道:“先让我缓缓,你撑着我点。”
慕容恪却很懂得她们的难处,派了一辆步辇去接她们。二人折腾了一会儿终于回到东宫,沉容本想着一回来就能看到他,结果大失所望。
“姐姐忘了,殿下还要上早朝呢。”紫雀提醒她,“上完了早朝,多半还要配着金使出游,肯定要晚上才能回来。”
“对哦,我都忘了。”沉容有些失落的笑笑,目光甚惆怅。
昨天他跟着婢女进入阁中以后就再没见过他,熬了一个晚上,本以为苦尽甘来,却忘了那倒霉金使的存在。
紫雀扶她去床上躺着,笑劝她道:“姐姐正好睡一会子,等睡醒了,说不定殿下就回来了呢?”
“疼!”沉容叫唤了一声,指着自己的腿,身子无力的往后一靠。
紫雀帮她把裤子撩上去,只见从膝盖到脚背红红紫紫的一片淤青,不由吓了一跳,倒吸一口凉气问:“我去找太医吧?”
“你先帮我把衣服换了。”沉容扯扯自己的衣襟,脸上颇有嫌弃的意味:“去校场跑了一圈,又跪了一晚上,这内侍服也够脏的了。”
“好好好,干脆我先打水给你洗个澡?”
沉容答应了,于是紫雀忙去烧水,待全部忙好,却见沉容已伏在桌子上睡着了,不由叹息一声,轻轻推她道:“姐姐,弄好了。”
沉容一脸困倦的睁开眼,懒懒的打个哈欠,点了点头。又在她搀扶下走到屏风后面,褪下衣服,小心迈入水中,直到脖子以下全部淹没。水里加了香料和澡豆,闻起来很是舒心。
突然,“砰”的一声,门毫无征兆的被打开。沉容与紫雀惊愕对视一眼,还是紫雀先反应过来,随便扯了一件衣服递给沉容,然后慌乱的跑出去看是谁。
随后,她惊讶无语,愣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