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方才蒙蒙亮,子夕便猛地惊醒,微微掀开床帏看了一眼,见沉容依旧阖目沉睡,这才放了心。又支着脑袋打了会儿盹,洗漱完毕回来,沉容依旧在迷迷糊糊的睡着,这使她有些奇怪,忍不住唤了几声“沉娘子”。
并没有应答。
子夕脑中“轰”的一声,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虽然微弱,但的确是有的。子夕略微松了口气,但同时也意识到,沉容的身子异常的烫。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反正下午太医还要过来,到时候让太医开副方子就好。子夕这样想着,默默去外面打了盆水,沾湿细布覆在她的额头上。
下午太医如约而至为沉容医治她的不育之症,却没想到她正在发热,根本昏迷不醒,只得先开了副方子医治她的热症。子夕把药煎好端来,用勺子一口一口的喂给沉容喝,然而她似乎有意识抗拒一样,药根本喂不进去,全都从她的嘴角流出,子夕忙用手帕擦净了,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也不知这算不算是太子殿下所说的“快死了”,只是发热而已的话,应该没那么严重,即便她喝不下去药,过几天应该也会自己好的。更何况还有太医在。
一连三天,沉容的身子时烫时冷,偶尔清醒又会继续昏睡,药亦喝不进去,更不要说饭菜了,因而原本就纤瘦的身子立马瘦的仿佛只剩了一副骨架子,面色苍白,憔悴羸弱。
第三天太医再来时,对她的情况甚是惊讶,问子夕:“娘子还是什么都不肯吃?”
“是。”
“药也没喝过?”
“……是。”
太医一甩袖,叹息道:“罪孽啊罪孽,她自己无意求生,我们又能帮得了她多少?若继续如此,只怕是……不成了。”
“什么!”子夕大惊,慌忙问:“真的么?您千万别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那太医摇头嗟叹:“我还是赶紧致仕回乡,免得到时候出了情况连累我。”
“等一下,”子夕忙拉住他,正色道:“我去叫殿下来,娘子的情况你和殿下说清楚。”言罢便往朝露殿跑去。
慕容恪这几日脾气异常的暴躁,做什么事都没有心思,这会儿正在房中看书,看着看着便分了神,默默看着窗外迁徙的飞鸟。
“殿下!”子夕慌忙进殿就拜,不等他问便开口道:“娘子她……她……”
慕容恪心一跳,怒视子夕道:“怎么了!”
子夕忙磕了两下头,将沉容身子发热、吃不下药亦吃不下饭,还有太医的话简略说了一遍,慕容恪听了立马大步流星往清风殿去,看都不看她一眼。
他径直坐到床边,看着沉容消瘦孱弱的样子不禁悲从中来,轻轻拂去遮挡她面颊的青丝,此刻的她很冷,皮肤苍白清凉,对他的触碰没有一丁点的意识。
“她怎么样?”
太医见问到自己,连忙上前跪下,哆哆嗦嗦道:“臣每日来为娘子诊断,开药方,然而娘子根本不会将药咽下去,病情一拖再拖,再加上娘子心情郁结,无意求生,所以……”
“所以什么!”他突然怒道。
“所以……”那太医慌了神,道:“臣一定想办法为娘子诊治,只需要娘子喝药……”
“药在哪?”
子夕忙将药碗送到慕容恪手中,慕容恪小抿一口,随即俯身吻上沉容苍白的唇,想要以此方式将药喂给她,然而,还是失败了,她依旧顽强的拒绝着一切可以维持她性命的东西。
他默默然凝视她,用袖子拭去从她口中溢出来的药,然后俯身吻了吻她的耳朵,苦笑道:“这也是他们要你做的?要你牺牲自己,来让我痛苦?”
无人应声。
他起身走到太医面前,冷冷道:“除了喝药,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太医汗如雨下,寻思半日道:“臣可以针灸,但是那样的话,只怕有损娘子名节。”
慕容恪沉默片刻,道:“孤允许你针灸,但此事若是传到了别人的耳朵里,你们知道后果。”
两人忙磕头保证自己永不会泄露出去,于是紧闭门窗大门,慕容恪亲自褪去沉容上身衣衫,她的背上几乎只剩下了骨头,苍白的皮肤使慕容恪不忍再看,便将目光专注于太医的银针之上。
太医全神贯注的在沉容背部的几个穴位上施针,少顷,沉容的身子动了动,恍恍惚惚的睁开眼,只觉背上被刺的生疼,正想动却被慕容恪按住,他说:“等一下。”
声音虽然是刻意压制过的冷淡,但不得不说,很温柔。
沉容犹豫了一刹,最终决定听话乖乖躺着。
太医此时也长吁一口气,有劫后余生之喜,收了针向太子告辞离开,子夕见状也不禁犹豫自己该不该走。
慕容恪给了她答案:“你去端碗薄粥。”
子夕领命而去。于是房中只剩下他和她,一时相对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