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殿里，明烛依旧高烧，映的屋里一片敞亮。沉容自坐那榻上看书，两眼都已熬红了，却是不肯撒手，不为这书多么吸引人，只是那人还没来，她也不甘心就此睡下。

紫雀小跑着将窗格都关紧，然后站在殿门外头翘首张望了一会子，叹息着进来，将门关紧，走到沉容身边道：“姐姐早些睡吧，殿下今日是不会来的。”

沉容也不恼，眼睛从那书上移开看了紫雀一眼，笑道：“你去睡吧，我一个人待着就好。”

“姐姐！”紫雀气鼓鼓的挨着沉容坐下，沉容见状往旁边挪了一挪给她腾地方，松了只手挽住紫雀的胳膊，亲密的好像同胎托生的姐妹一般。

“殿下不过随口说一句，姐姐何必如此当真？我只听说殿下今日在章华殿与太子妃喝酒，想是顺便就在那歇下了。”紫雀叹口气，语重心长的看着沉容，心疼的伸手顺了顺她披散的乌发，“姐姐这一片痴心，就只有我看得到。殿下，殿下此刻在别处与她人风光呢！”

沉容合上书本，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两眼弯成了那天上的皎月，问道：“你说什么？”

紫雀不知何故，一头雾水的望着她，迟疑道：“我说殿下在与她人风光……”

“前面一句。”

“哦！”紫雀恍然大悟，“姐姐你一片痴心，只有我能看见。”

沉容莞尔一笑，在紫雀手背上拍了拍，道：“多谢你，这世上怕是只有你一个会说我对他一片痴心。”

紫雀益发糊涂了——若不是因为一片痴心，何苦大晚上熬红了眼睛不睡在这儿等人呢？紫雀懵懂看着姐姐，眼里尽是疑惑，终是烦恼的摇了摇头，努力装出严肃的样子对她道：“不管为了什么，马上都三更天了，再不睡，明天起来眼眶黑一圈！”

沉容笑着摇摇头，“他会来的，我再等等。好紫雀，你先去睡吧。”

“你不睡我怎么放心的下！”紫雀说着便打了个哈欠，赶忙收住，道：“殿下若是一个晚上不来，那你便一个晚上不睡？”

“那倒不至于。”沉容指了指几案上的蜡烛，眉眼间甚有自得之意，“我会趴在这桌上自个儿睡了，让蜡烛燃着，这样他一过来看到这幅场景，便会以为我看书等了他一晚上，又因为太困而不自觉睡了过去。”

紫雀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两下，难以置信问道：“这有什么意思？让殿下心疼？愧疚？姐姐，你最近是不是闲的发慌？”

“或许吧。”沉容笑笑，说着也打了个哈欠，拍拍紫雀道：“你帮我把被子抱过来”

紫雀无奈，只得听她的话，又操心的帮她把整个身子都裹在被子里，拿起剪刀把那蜡烛中央黑了的芯子减掉，把烛火挑的亮些，不然太暗了伤眼，这才离开。

沉容困乏至极，两眼早已经酸的发胀，忍不住挤了点泪水出来——真没想到，她这几年来的第一次落泪，竟然是因为眼睛疼？莫名的有点讽刺。她一边揉着自己打架的眼皮，一边情不自禁笑了笑。

“还不睡？”突然一个声音闯进来，倒吓了沉容一大跳，松开手努力睁大两只红的像兔子似的的眼睛，看清楚了，站在门口的那人，确是慕容恪无疑。

就这么一刹那，她心里无端端的生出些感动，就好像，好像她真的一片痴心等待着故人归来，像那些诗人最爱描摹的美妇人一般，百折不挠、痴心不改，忽见陌头杨柳色，她真真是看到了那样的景，也真真是看到了她的夫君穿花度柳来到她的身边。

她这一刹那的恍惚是真的，她这一刹那的动摇，也是真的。

她欢喜的神情似乎太过真挚，以至于慕容恪都由不住怔忡了片刻，片刻之后，他慢慢走过来在她旁边的榻上坐了，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这股冰凉从他的指尖一直钻到了他的心底。

“臣妾在等殿下。”沉容趴在自己手臂上，笑意盈盈看着他道：“臣妾就知道，殿下一定会来。”

沉容的脸在烛光照耀下有种说不出的生动，两眼虽然熬得通红，但黝黑色的瞳仁似乎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瞬时明亮起来，波光粼粼似琉璃。她的笑意在脸上的每一处角落流淌，毫无遗漏，温柔的，像是初晨时分叶片上的露珠。慕容恪心里一动，原本憋在肚子里面的话一时都变得难以出口——他不愿打断这样美好的一个夜晚，不愿打断难得温柔难得真诚的她，反正以后他们有的是互相拼杀的机会，那么，也不急在这一时吧。

他笑了笑，眉眼毫无戾气，甚至可以说是温柔且宠溺的，“为什么？”他问。

“因为——”沉容拖长了语调，向慕容恪勾了勾手示意他低头，慕容恪无奈一笑，只得顺着她的意思，谁知沉容并不说话，猛地在他的颊上亲了一下，又赶紧把脸埋在自己的手臂间，甚是不好意思的模样。倒让慕容恪一愣，呆呆的转过头去看着已经把脸藏起来的她——只能看见长长乌发披散着。他的心里，就这么没头没脑的温暖起来，温暖的让他情不自禁想要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