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慕容恪望了望那边的书架,突然打断王志道:“等会儿再收拾这个,你先去那边中间那个书架的最上面找本《毛诗》。”
“哎?”王志不解的指了指桌上的这本《毛诗》,“这不是有吗?”
慕容恪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盯着王志,王志只得讪讪的缩回手,按着慕容恪的吩咐走到书架子那边,端了椅子踩上去,翻找了几下,找到了,兴高采烈的拿过来递给慕容恪。
慕容恪接过来,脸上的神情突然在刹那间变得叫人捉摸不透,两眼黯淡无光,近乎执拗的盯着手上的这本书,眨也不眨,若不是神情太过凝重,几乎会让人错以为是在发呆。
不过也差不多,都是恍惚失神。
“殿下?殿下?”王志不知他怎么了,心下犯怵,想着是不是自己无意中触了什么禁。毕竟他跟着太子这么多年,也知道他思念先皇后的时候比往常要敏感很多,动辄就摔杯子闹脾气,也是很常见的了。
“这本书——有人动过。”慕容恪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怎么会呢?”王志赔笑道:“殿下的书有谁会拿来看?更何况放在最上头,拿还费劲呢。”
慕容恪把书平放在桌上,用手指点了点封面道:“你也知道它放在最上头,那无论崇文馆里有多洁净,都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点灰尘,还有,它的书页。”慕容恪小心翼翼把书翻开,纸片发出脆响,“孤很少翻动这本书,纸片应当很柔软服帖才对,可是相反的,它却是被人翻动过很多次的有些发硬,而且蓬松,虽然那人已经用温热的茶碗熨过一次,却并不能恢复成原貌。”
“殿下是如何看出来那人用茶碗熨过?”王志听他听得一愣一愣,不禁好奇道。
慕容恪无奈的看他一眼,指着一块很小很小的深蓝色——那蓝比周遭要深一些,不扒在上面仔细看是绝对看不出来的。“这就说明,那人在用茶碗熨的时候不小心洒出来了一点,因此这便会比别处深些。”
王志不由啧啧赞叹了一声,用崇拜的眼光看向自己的主子,“殿下真是心细如发,臣听殿下这么一说,倒真的是被人动过无疑了。”又皱一回眉头,不解道:“不过《毛诗》而已,又不是什么古本,拿它做什么?”
慕容恪冷笑,“你可知这本是谁抄录的?”
王志摇头,“不知道。”
“是我母后。”
慕容恪的声音平静的叫人心颤,王志不由打了个哆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回想几遍,发现确是“母后”二字无疑,不由双腿一软几乎要跌坐在地上,抬起手臂擦了擦额头——不知何时竟已出了汗,斟酌几番方道:“殿下以为是谁?”
“能随意进出孤这崇文馆,还明确知道这本书在哪里的人,你说能是谁?”
王志不由偏过头去看了看靠窗的空荡荡的桌椅,心中已有人选只是不敢说明,赶忙又把目光收回,讪讪道:“臣不知。”
“不知?”慕容恪冷笑,目光也有意无意的从那座位上略过,最后定在王志的脸上道:“你现在也是越来越会与孤打马虎眼了,这么明显的事情,你能不知?孤是说你偏袒她呢?还是说你不懂分寸?”
“殿下!”王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身子禁不住的打颤,他现在根本不敢看慕容恪的脸,可能慕容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阴冷,可是他再清楚不过,任何人,都不能触碰到殿下的这个禁区,一旦事情跟端丽皇后扯上关系,那对殿下而言便是恕无可恕的重罪,是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的。那沉容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好好的待在宫里也没个安生,都是做了娘娘的人了,怎么还做出这种事?这不是逼着殿下要跟她撕破脸面么?王志知道慕容恪待那沉容非常,也因此不敢说出她的名字,他到底怕慕容恪为难呀!
“你不说便不说吧。”慕容恪轻笑了一声,眸光冷峻犹如雪中月光,“孤晓得那人是谁。”忽然停住了话头,似是咬了咬牙道:“即便孤希望那人绝不是她。”
“殿下还是问清楚吧。”王志小心翼翼道:“万一是个误会呢?总要解开了的好。不然无端端生出嫌隙。”
“孤自然会去问的。”慕容恪跌坐在椅子上,用手捏了捏眉心,十分烦恼的模样,“万一是她,王志,你说,孤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