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到了初八,天空又洋洋洒洒的下起雪来,夜里有凄恻的风声,嗖嗖的从檐廊下穿过去,“叮铃铃”带起铁马的摇曳,似乎是想进屋子里来,可是屋子关的严实,就只能在外面横冲直撞,风吹雪,纷纷的,扬起来,又落下去。
今日恢复早朝,慕容恪起的绝早,天色喑哑乌黑如同一只巨大的乌鸦,风声便是乌鸦的啼鸣声,时不时的低鸣一声。慕容恪懒懒的伸了个懒腰,唤了一声“沉容”。自从沉容回来之后,就再没有其他宫人服侍过慕容恪梳洗,以至于慕容恪都有些犯愁——他日后怕是再不习惯别人的服侍了。
沉容早就在堂屋候着,听到慕容恪的声音连忙打帘子进入暖阁中,笑道:“殿下起的好早。”
慕容恪看见她也忍不住一笑,道:“孤倒是没什么,只辛苦了你。”
“殿下若是觉得奴婢辛苦,就放奴婢去休息,让其他的宫人来。”
“那可不行。”慕容恪坐在床上,捉过沉容的手放在自己嘴边,哈了一口气,挑眉笑道:“你舍得么?”
沉容红了脸,一下子把手缩回来,啐了一口道:“奴婢有什么舍不得的,这大冬天的,谁不想在被子里面多待一会儿呢?”
慕容恪笑看着她,自己掀开被子下来,沉容见了赶忙又去点上几盏蜡烛,这屋子里登时亮堂了许多,明晃晃的,什么都藏不住,什么都明明白白。沉容先打水来替他洗漱,接着又从柜子里拿出公服替他穿上,公服上萦绕着淡淡的龙涎香,好闻的很。等一切收拾完毕,天空也泛出了鱼肚白,沉容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望着慕容恪,别说他平时没个正经样,人靠衣装马靠鞍,如今看起来还真是一个如玉君子,眉目如画,怕是也不逊于潘安之流。
沉容这样想着,忍不住低头一笑,慕容恪见了,挺新奇的问道:“你笑什么?”
“奴婢是觉得殿下穿公服时自带俨然之气,和平时大不一样。”
慕容恪指着沉容又气又笑:“你这是拐着弯的骂我呢?是不是,是不是?”
沉容忙故作正经的摇头:“奴婢哪敢?殿下多虑了。”
慕容恪“哼”了一声,默默把目光投出窗外,忽然笑道:“今天恢复朝例,事情会比较多,你不用在朝露殿等孤。你去膳房做几样菜,一定要你亲手做,孤晚上和你一同用膳。再准备一个瓮,还有温碗注子。”
沉容莫名其妙道:“要瓮做什么?”
慕容恪微笑,“晚上你就晓得了。”
沉容便不问,催促慕容恪道:“殿下快去吧,必然要迟了。”
慕容恪自去上朝,沉容想着他刚刚的那些吩咐,脸上情不自禁的流露出笑意,淡淡的柔情从心底漾开,她踱出朝露殿,纷纷扬扬的大雪依然没有消停的势头,可是它们在她的眼里已经不是冰冷的雪,而是天空中撒下的花瓣,光辉夺目。
沉容撑起伞,一径向膳房去了。
膳房的掌事早已清楚沉容的身份——其实整个东宫都差不多晓得了,说起这事沉容就不禁有些恼,慕容恪实在是太不知避讳了,行事那么高调,想要别人不在背后嚼舌根都不行。沉容跟掌事略微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意图,掌事了然,忙给沉容单独辟了两个炉灶,还分拨了一个小厨子来给沉容打下手——本来想给沉容多分配几个孩子的,无奈沉容不要,也就罢了。
沉容看着那炉灶,心里微微犯怵,她已经许久没有下厨做过菜了,不知道这会儿做出来是什么样。管他呢!沉容把心一横,到底是慕容恪要她做的,不好吃也怪不得她。
“姑娘要用些什么菜?我去拿。”那小厨子倒是机灵懂事。
沉容自己也泛闷,想了想道:“我要做一些清淡的菜,少肉。小兄弟,你可有什么主意?”
她平时只是在膳房里选菜,不用她愁,现在要她自己做,总不能还做的和宫里的菜式一个样,那多没趣儿。
那小厨子似乎也猜透了沉容的心思,歪着脑袋想了半晌,突然灵机一动道:“姑娘可知道‘金齑玉脍’?”说完兀自得意的看着沉容,料定了她不知道。
沉容果然是不知道,于是虚心求教:“小兄弟,那是什么东西?”
“金齑玉脍,那玉脍,指的就是生鱼肉,金齑,指的就是齑酱,把这两样融合在一起,那就是‘金风玉露’,姐姐,你觉得好不好?”
沉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小厨子当真知道“金风玉露”是什么意思么?可能只是无心的话,她若是发怒,倒显得她格外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