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看爷爷给你买的蓝色小书包，上面还有可爱的坦克手。喜欢么？”爷爷温柔的说话声在耳边响起。那个时候沈青山和爷爷两个人住在旧宅里，那是一个两层的自建房。房子的围墙由黑土颌草绳砌起来，土墙上垒着爷爷自己烧出来的红瓦。在沈青山心中那才是他的家，那里有地窖、有猪圈、有鸡鸭棚，爷爷还养了两只猫和一直看家护院的狗。
爷爷每周做的事情不尽相同。早上的时候，爷爷会带着他去田里折腾他那两亩地，而沈青山就坐在旁边看着；中午的时候，如果是在夏秋，会带着沈青山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小睡。如果是在冬春，会在炉火上给沈青山做他最爱吃的小山薯；晚上的时候，爷爷会教沈青山怎么看星星，怎样辨别天时。临睡前，会给奶奶烧柱香，嘴里念叨着今天都做了什么。这样的日子，沈青山过了十年，他没觉得不好，也不懂得“老”的含义，在他心中爷爷一直都是那个样子。
而对于父母，沈青山只记得每周五晚上打来的那通要讲好久好久的电话，每次他都坚持不到挂断电话就睡着了。等自己打了一些，爷爷就开始摸着他的头说“爸爸妈妈快可以和青山一起住喽”，沈青山也只是做着该做的事情未曾回应。
直到突然那通电话的来临。那天不是周五，爷爷不在家，邻居的伯伯跑来让沈青山去电话亭里接电话。沈青山懵懂的跑到电话亭接起电话“喂？我是沈青山。”电话那边发出响亮而温柔的声音“青山！我是爸爸！明天，我和妈妈一起去接你。你回去告诉爷爷一声哈！大概明天中午会到！”沈青山不知作何反应道“哦，好的”“青山！爸爸妈妈很想你，我们终于可以生活在一起了。”也许是因为父亲过于激动，发出了略微颤抖的声音“青山！爸爸得先挂电话了，明天等爸爸过去哈。”沈青山依旧乖乖的回道“好，爸爸再见”父亲好像拼命在压抑自己的声音般回了“好”。等到爷爷回来，沈青山和爷爷说了爸爸明天会来要带他走的事情。爷爷先是惊讶，而后勉强的微笑，摸着他的头“青山终于可以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了”拉起了沈青山的手“走！爷爷给你准备一下要带的东西。青山想吃什么？想吃肘子么？猪蹄？还是老鸭汤？鸡翅？”沈青山看着爷爷的表情却哭了出来，他觉得好伤心，那次的伤心让他懂得了什么是痛苦。那种感觉没办法用任何办法解脱，就算爷爷抱着他轻轻拍着背也不行，他听着爷爷颤抖的声音说着“青山不哭，青山乖。”
“青山，青山，该起来了。”沈青山把眼睛睁开了一道缝隙，转头看见爷爷模糊的脸变成了父亲的样子。父亲又开口道“早点去吧，看完我还要回厂子里。”，沈青山“嗯”了一声一骨碌爬下床，快速的将自己从睡梦中抽离到现实，洗漱好后和父亲一起吃起早饭。早饭吃的是母亲做的奶馒头和父亲研制的咸菜，还有昨天晚上的剩饭做成的热粥。沈青山拿起一个馒头啃了一小口看了父亲一眼说“我找到实习工作了，是去学校帮忙老师整理资料，那些资料都是对学校来说很重要的。月薪四千，我已经答应了。”父亲抬头看着沈青山说道“嗯，挺好的。不管是做什么都要认真干。如果因为这份实习工作可以留校的话，你妈妈应该会非常开心。”沈青山点头道“好，我会好好干的。”父亲接着问“什么时候开始？”“下周一”沈青山回道，“那么周日的时候，我们在家里吃火锅吧。晚上我和你妈说。”父亲提议道，“好”沈青山乖巧的回道。俩人很快吃完早饭，俩人快速来到楼下分别骑上了二八车，沈青山跟在父亲身后，他发现父亲今天没穿工服而是穿了一身非常平整的亚麻色商务装，趁着他更加的沉稳严肃。
沈青山觉得俩人往北骑了好久，太阳慢慢的从半圆变成圆形挂在天上，半夏的天有几片淡淡的云，空气中都是树上的雨露蒸发后散出的味道。阳光、空气、道路、树、味道、父亲的背影，这一切让沈青山觉得好像又回到了曾经和爷爷一起的地方，那年爷爷教会了他骑车但是他还是害怕，于是爷爷带着他骑到村路上，爷爷在前他在后，觉得爷爷骑的很快，害怕落的远总是在喊“爷爷等等我！”。现在的沈青山已经再也不会被落下了，稳稳的跟在父亲身后。
俩人骑到地方的时候，沈青山看见了硕大的铁门旁的牌匾上写着“倾山市养老精神福利院”。父亲来到门卫，敲了敲窗户“探视！”，门卫走出来打开铁门让两人进来“先找下自己的预约表，在屋里桌子上。”，沈青山看见当他们进来后门卫又把铁门关上锁了起来。环顾四周，看着这里和外面没什么不同，但是沈青山却觉得里面非常压抑让人觉得恐惧想马上离开。父亲从门卫走出来，拍了一下沈青山的肩膀说道“走吧！”。俩人一路进去，路的两旁都是二层的白瓷片房，房子前面的草坪有好多穿条纹衣服的人看着他们俩路过，他们看着俩人嬉笑、窃窃私语、向着他们跳舞，让沈青山觉得不对劲的只有他和父亲。沈青山略微害怕的贴着父亲走，父亲转头看了一下说“没事儿”。他们终于走到深处的十七号楼，父亲又在十七号楼的管理口登记，护士带着俩人来到121房门口让先等一下。此时沈青山调整了一下呼吸，他既紧张又急切耳朵里只剩下心跳的声音，向前走了一步想快点看到爷爷。突然间，一个人影迅速蹦到他眼前，两人的距离只有十厘米。“你是沈青林的孙子？！”那人尖声道。吓的沈青山往后退了一大步，父亲快速的上前一步挡在沈青山身前，严厉的说“又是你！”。这个时候护士走出来“沈青林不在屋子里，可能在后面的院子里，我去给你们找一下，别离开我很快回来。”，她说完转身快速往北院的方向走去。父亲看着护士离开的方向，回头看了一眼沈青山道“你去门口等我，我把爷爷给你带过去，一会在前院那边待一阵。别理这里的任何人！别搭话知道么？”沈青山坚定的向父亲点头道“好！”。说完，父亲就去向北院的方向。
沈青山转身走向门口，那人跟上来在他身后像做贼心虚一般的说“我知道沈青林在哪！”，沈青山转身看他，那人弓着背低着头不断的左顾右看或者转身看看身后，就好像有人监视他一般，继续鬼鬼祟祟的说“我真的知道他在哪，他们都不知道沈青林在哪，只有我知道。”沈青山站在那里看着长长的走廊，完全没有护士的身影，也听不见父亲的脚步声了。不知道为什么，沈青山就是觉得父亲找不到爷爷。那人看沈青山完全不回答，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小声的说“沈青林在那边”。沈青山看清楚了眼前的人，他有浓浓的黑眼圈，眼睛里布满血丝就像从来都没有睡觉的人，眼睛因为无法聚焦而不停的来回转动只是为了看清眼前的事物，喉咙发出的声音就像长期吸重烟发出的嘶吼声，头发乱糟糟，鞋子也丢了一只。不得不说，这一系列的神态衣着的确符合沈青山对于精神病患者的形象。“真的在那边”那人继续劝说道，沈青山觉得眼前的人不过是个病人，不会有事情的。于是开始迈步向西面走去，那人弓着背跟在他身后。医院的走廊很长，长的让沈青山觉得大学如果可以在这里考两百米短跑那真的是再合适不过了。地面刷的是墨绿色的油漆，只有没个房间的门口刷了一条和门一样宽的暗红色，上面用白色写着房号，这让沈青山觉得很奇怪明明门上有门牌号的。两边是对应的病房，就像学生宿舍一样，只是比宿舍密集，里面住的人也比宿舍多。
这个时候从前面的病房中走出一个人，沈青山条件反射般的喊出来“爷爷！”，那人回过头看向沈青山。沈青山突然间觉得泪水夺眶而多，一下子让眼前人的面孔模糊起来，不确定般的又喊了一遍“爷爷！”。眼前的身影却突然间跑起来，沈青山立马跟在那人身后跑起来喊道“爷爷！是我！青山啊！”。眼前的人又停了下来，喃喃的说“青山？！”。沈青山来到那人眼前，正是爷爷，他一把搂住爷爷哭声道“爷爷！青山来看你了。”爷爷一把抱住他，慢慢将俩人拉开，仔细的看着他“青山，你终于来看爷爷了，爷爷很想你。”沈青山摸着眼泪微笑着说“爷爷！我们去门口，爸爸一会就过来了。”爷爷惊恐的说“不，我不想见沈清河！”沈青山纳闷的看着爷爷，爷爷抓着他的手惊恐的看着他“青山，你帮爷爷出去好不好？”沈青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是为了安抚爷爷却还是答应道“好，我会去和爸爸说，让他接你回家。”爷爷急忙插话道“不！不行！他不想让我出去！青山，你把爷爷藏起来带出去好不好。”沈青山看着这样的爷爷心疼的说不出话。那个精神病又从沈青山身后蹦出来神经兮兮的说“我能帮你啊！沈青林！我能让我们三个一起出去，谁都不知道！”沈青山看见他真的是头疼，简直是在捣乱，他还是想先把爷爷带到门口和父亲碰面再说。“好哇！好哇！我们三个怎么出去！”爷爷却配合起来，那个人说“你们站在这个墙角！”抓着两人来到西走廊尽头的墙角，继续道“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动！抱着头就行，我的意思是可能会碰到头！不能出来！千万不能出来！出来的话我们三个人就出不去了！”沈青山无奈的听着这个神经病人的指挥，爷爷倒是配合的很，只是他没抱头，抱的是孙子。沈青山看着这个神经病人在那边跳起了大神，嘴里念叨着有的没得，简直是哭笑不得，但是爷爷却把他越抱越紧。在沈青山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们来时方向那边响起了沉稳的声音“青山！”，沈青山抬起头想立马回答，却被爷爷一把捂住嘴，爷爷着急的说“你快点！”。
只见那个神经病人右脚猛的墩地，嘴里吼了一个及其具有阳刚之气的字“坎！”。沈青山觉得眼前的场景突然间重叠好多层，然后整个楼都在晃动。走廊里到处都是嘶吼声在呐喊“地震啦！地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