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彩云一直默默地吃饭,她知道,自己母亲很快就会原形毕露,到时候丁帆就会明白,这个家庭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接纳他的。因为他们家期望值过高,甚至有些欲壑难填。而丁帆眼下就是一个穷小子,双方根本就不匹配。
又吃了一会儿菜,陈洪萍放下碗筷,对丁帆郑重其事地说:“小伙子,我看你也是一个素质很高的大学毕业生,我就实话实说。你要是个城里人,父母都有正当的工作,在江城市里买得起房子,我们家闺女就是嫁给你,我们也不会反对的。但是你目前这个条件,我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把闺女嫁给你的,因为你给不了我闺女一个无忧无虑的生活。我们两口子就这一个闺女,她是我们的心肝宝贝,我们俩今后还指望她给我们两口子养老送终呢!你还是知难而退吧!今天晚上就是你们最后一次吃饭,从今以后你们俩就不要再来往,因为那是浪费时间。我们也耽误不起。好吧,小伙子,算是阿姨得罪你了!不关我闺女什么事情!你这么聪明,是不愁找不到女朋友的,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个条件更好的女孩子,只是我们家条件太差了,我和你叔叔两个人都是下岗职工,我们也是没办法,请你无论如何理解一下。我们求求你了,放过我女儿好不好?”
丁帆一愣,他没有丝毫的思想准备,此时非常慌乱,一时间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但是为了面子,他还得硬撑着。
他是一个男人,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不能在人家面前丢份!
他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看了牛彩云一眼说:“彩云,既然你父母都是这个意思,把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就不勉强你了,没有父母的祝福,就是两个人在一起,今后也不会幸福的。你看我们俩是不是就此分手?你最后表个态吧!我一切都听你的,你说分手,我毫无怨言。”
牛彩云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即表态。她搞不清丁帆说的是不是自己的真心话,害怕自己表态过于积极,让丁帆看出来破绽,以为他们一家合伙演戏给他看,这餐饭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鸿门宴”,他们都是提前沟通好的,就是来对付丁帆一个人的。
那样就会让丁帆恼羞成怒,到时候失去理智,搞一个鱼死网破,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牛彩云想和丁帆分手,但是,要和平的分手,没有过多恩怨的分手,不是一刀两断,成为仇人的那种。
她还是颇有心机的。这都是社会逼的。因为耳濡目染,她这个年龄已经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许多男男女女之间的事情,分手这件事,一旦处理得不好,说不定就会成为悲剧。
牛彩云支支吾吾地说:“我现在脑子很乱,我要晕了,我不知道怎么办?”
陈洪萍说:“既然这样,就听妈妈一句话,你们俩在一起是没有前途的,只能是互相拖累。早分手早清净,可以各奔前程。”
牛彩云顺坡下驴,点了点头,算是做了正式的表态。
丁帆看事已至此,已经无可挽回,于是心里也淡定了,不就是分手嘛!他此前也有过预判,觉得牛彩云家的经济条件确实很差,父母都是下岗职工,这个负担不小。自己又是一个农村孩子,家里没有经济积累,父母没办法帮到自己,和城市条件好的男孩子相比,确实相差甚远。让牛彩云这样一个漂亮的城市女孩子嫁给自己一个穷小子,确实有些不般配,是痴心妄想。
因为你本来就是一个小马达,拉一辆破车都勉强,现在陡然让你拉两辆破车,确实是力不从心。
俗话说,覆水难收,话既然已经说出口,这顿饭就没有再吃下去的必要了。陈洪萍和牛保中站了起来,陈洪萍说:“小伙子,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是一个好人,阿姨祝福你!”
牛彩云傻傻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自己此时是该随着父母一起走,还是留下来安慰丁帆一会儿。
陈洪萍害怕丁帆万一想不开,伤害自己的闺女,于是就直言不讳地说:“彩云,起来,跟我们一起回家,这里就让小丁自己处理好了,他一个大男人,是有办法处理好自己的事情的。”
牛彩云马上得到了解脱,站起来跟着自己的父母走出了包厢。
她走的时候心里非常慌张,没有回头再看丁帆一眼,她生怕自己心一软,又留下来安慰丁帆一番,那样两个人就更加难以分手了。
长痛不如短痛,她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看着牛彩云匆匆离开的背影,竟然没有一丝留恋,是那么绝情,丁帆顿时感到非常沮丧,心里是万念俱灰。
他在包厢里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又可惜自己点的一桌子菜,有几盘根本没有动,真是浪费,但自己这个时候根本没有胃口了,于是就叫来服务员,稀里糊涂地结完账,步履沉重地走出这家饭店,脑子里晕乎乎的,不知道东西南北,他就一个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感到非常屈辱、非常愤怒,眼睛里不由自主地流出了泪水。
此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半,大街上车水马龙,人行道上偶尔路过的,也是三三两两出来散步的人。
丁帆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江城市百货大楼前面的地下通道口。只见那里有几个残疾人正在乞讨。
他们的形象非常怪异,有的两个胳膊都没了,肩膀的两边露出碗口大的伤疤,中间就是一个突兀的脑袋,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再看下身,两条腿从膝盖以下都没了,也露出两个大大的伤疤,伤疤非常难看,像是一棵树上生的肿瘤。他们坐在一块木板上,让人看了非常震撼。
有的没有胳膊,没有下肢,就是一个圆滚滚的身子,扛着一个大大的脑袋,直挺挺地坐在那里。屁股下面仅存的是截肢后剩余的大腿根部。看着非常可怜,路过的行人纷纷从身上掏出纸币、钢镚,往他们面前的塑料盆里扔。
旁边还有一个女侏儒,手里拿着麦克风,走来走去不停地唱歌,看到有人投钱,她会说一声:“谢谢!”
丁帆站在那里仔细观察了一阵子,他发现,这些人惨不忍睹的状况,确实能够打动人,或许人都是具有同情心的吧,看到别人的惨状,自己也会有同病相怜的感觉。
丁帆也从身上掏出几块钱的纸币,在他们每个人的面前都投放了一张一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