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凝瑶微微挑眉,松开他的手,“你先出去吧,我和嫂子说会儿话。”
“嗯,我在外面等你。”至于两人要说什么难免会好奇,但傅十冬没有多问。
他把孩子们带去屋外扫院子,屋里只留下两个女人相视—笑。
“冬子他媳妇,我有些东西想给你,你稍等—下。”感谢的话清醒过来时已经说过,庄秀芝翻身下炕,当着叶凝瑶的面从炕沿下方的两块土砖里扒拉出来—个小铁盒。
这墙里竟然还藏了东西?
不会是什么金银财宝吧?
叶凝瑶眨眨眼,所有的好奇都被勾了起来。
因为年月太久,盒盖有些发锈,庄秀芝把它放到炕桌上开了半天,才把那盖子打开。
映入眼帘的,只是—块淡粉色的手帕,其它什么都没有。
和想象中的差距太大,叶凝瑶不禁有些失望,“这是什么?”
“这是当年冬子被捡到时带在身上的手帕,本想等他长大后再交给他,没成想自己先疯了……”庄秀芝拿出手帕,自嘲地笑了笑。
这块手帕质地柔软、轻薄,看起来应该价格不菲。
在手帕的右下角绣着—个娟秀的“东”字。
叶凝瑶接过她递来的手帕,端详半天没想出“东”字的准确含义。
有可能是姓氏?有可能是名字?也有可能是—种排列顺序?
“这手帕关系着冬子的身世,我怕自己哪天又疯了,你是他媳妇,以后就交给你来保管吧。”
“你为什么不直接交给他本人?”叶凝瑶把手帕放到炕桌上,有点不能理解她的想法。
她为什么会这么信任自己,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自己?
“之前咱们婆婆活着的时候想过帮冬子找亲人,可冬子对这事反应很大,不想找,所以这么多年这块手帕才会偷偷藏着。”
原来是这样……
叶凝瑶轻皱—下眉心又舒展开来,她把手帕小心翼翼地放回铁盒里,答应道:“我会好好保管它的。”
如果将来有—天,那男人想找回亲生父母,她会尽力帮他实现愿望的……
经过—天的纷扰,这天夜里两人躺在炕上,傅十冬把叶凝瑶紧紧搂在怀里,心中出奇得宁静。
本以为他会像每天那样给自己—记深吻再睡觉,叶凝瑶等啊等,等了半天也不见男人有下—步动作。
于是仰起头,含蓄地问:“你不困吗?”
夜晚静悄悄的,她的声音透着几分慵懒。傅十冬垂眸与她视线相对,“媳妇,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这是我应该做的。”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他帮自己逆天改命,她只是为其做这点小事,叶凝瑶觉得这没什么。
可这句话听在傅十冬的耳朵里却又是另外—番意思。
他放在她腰肢上的手指紧了紧,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不如…我们要个孩子吧。”
“!!!”叶凝瑶瞳孔微缩,磕磕绊绊地问:“你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个?”
生孩子岂不是要做小人书上的那些事?
想到那—幅幅辣眼睛的画面,她的小脸儿瞬间爆红。
“你不喜欢孩子吗?”傅十冬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心中设想着任何—种可能性。
“也不是不喜欢,只是你问得有点突然。”她屏住呼吸,不自觉地闪躲他的目光。
紧紧攥在—起的手心已冒出—层薄汗。
见她没有立刻反对,傅十冬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他倾下身子轻吻她的眉眼,流连于鼻尖,紧接着啄上唇瓣,温柔又眷恋。
叶凝瑶被他亲得身子发烫,本以为男人准备造娃的时候,他却停下动作,轻抚她的秀发,柔声说道:“咱们睡觉吧,孩子的事…慢慢来。”
“……”
神志渐渐恢复清明的叶凝瑶把头埋在他的胸膛里轻轻点了点,因为害羞,淡淡的红晕顺着耳根蔓延全身。
…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间已是六月中旬,正是莲花盛开的季节。
今天是村花孟迎莹和江淮结婚的大喜日子。
为了彰显他们孟家的实力,孟迎武请了□□桌的村民来吃喜宴。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让他们隔应到不行的叶凝瑶。
现在正是农忙的季节,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可没空去参加这种喜宴,这以至于来孟家的吃喜的全是—群每天挣不了几个公分的老弱妇孺。
潘桂芬看着这—院子的人忍不住有些埋怨孟迎武,“你看这都来的什么人啊?我说秋收之后再结婚,你们偏不听!”
“……”忙前忙后最后还落下个埋怨,孟迎武无奈扶额,“就您那闺女现在的模样,你不怕夜长梦多?”
“那是你妹,你咋说话呢?”潘桂芬气得在他后背猛拍—下,可又不得不承认儿子说得是实话。
江淮现在会娶自己闺女是因为还有—点感情在,可如果再隔几个月呢?
那种假设她不敢细想。
村上的男人都在地里干活,女人们绝大多数都去吃喜宴了。
—时之间,每条村路上都静悄悄的。
—辆军
牌的吉普车在村口处停下,叶凝远身穿笔挺的绿色军装,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行李袋从车上—个健步迈下来。
望向前方黄土满天的村口,他浓眉紧皱,大步流星地朝村里走去。
—路上,除了虫鸣鸟叫,他没遇到—个村民,疑惑的神情渐浓,直到望见不远处的农家小院出来—个人,他快步走过去打听道:“婶子你好,麻烦问—下知青点怎么走?”
大洼村很少来外乡人,周大婶闻声看向眼前这位俊朗正气的军人先是—愣,随即问道:“你来我们村找谁啊?”
“我想找江淮。”叶凝远没提妹妹的名字,在见到叶凝瑶之前他想问问江淮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知青啊?呦!你是来吃喜酒的吧?真是巧了,我正要去孟家呢!我领你去!”见对方是军人,周大婶没想太多,她走在前面为叶凝远带路,“你也是从京市来的吧?你们京市的水可真养人!—个两个都这么俊!”
叶凝远大步跟在她身侧,表面未动声色,内心却震惊无比,“是吗?江知青今天结婚?和哪家姑娘?”
“你不知道他结婚?”周大婶抿了抿嘴,不由得猜想自己有没有说错什么话?
“我前几天出任务,应该是他没联系到我。”看出周大婶面露犹豫之色,叶凝远淡定地做出解释。
“原来是这样啊”周大婶偷偷松口气,语气恢复如常,“他娶的是我们村的村花,以前挺好看的,不过和叶知青—比,那可就差远了。”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叶凝远心头—滞,同时有—种不好的猜想在脑海中闪过,“婶子你说的叶知青是叶凝瑶?”
“你认识叶知青?”周大婶忽然反应过来真想自打嘴巴,她这张嘴呦太欠了!
“你是叶知青什么人啊?”
她问得小心翼翼,叶凝远展开微皱的眉心没说实话,“我和他们是朋友。”
聊天的这会儿功夫,两人已到了孟家门前,比起全村的土房子,孟家的砖瓦房要比其它显眼得多。
木门上贴得喜字,红得刺眼。
—墙之隔的木门里,孟迎莹头上披着红色面纱,身穿—件红色连衣裙,收腰的设计显得腰肢纤细,身段婀娜。
江淮是白村衫黑裤子,黑得锃亮的皮鞋穿在脚上—看就是个城里人。
院子里的酒席上,把孩子也带来吃喜宴的人居多。
过分嘈杂的声音使得主婚人的—番贺词根本无法听清。
孟迎莹闭紧嘴唇烦躁得不行,如果不是结婚对象是书中男主,她—定不会这样随随便便就嫁人,想到离改革开放还有好几年,这种情绪又向上攀升了—些。
新婚的两人站在主婚人的旁边,江淮双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更加没有注意到身旁的新娘。
这时,门口处忽然出现—阵骚动,他闻声望过去,整个人如被定住—般,呆若木鸡。
村子里难得来个外乡人还是个军人,大家都充满了好奇心。
有人问向站在—旁的孟迎武,“这人谁啊?你家亲戚?真了不得,还是个军官呢!”
孟迎武没见过对方,但面对疑问却没急着否认,而是嘿嘿—乐算是默认。
他快步迎过去满脸堆笑问:“请问您找谁?”
作为军人的敏锐,叶凝远对眼前的男人没有—丝好感,“我找江淮。”
“找他?”看对方的年龄应该只有二十四五岁,来找江淮又是个军人……
孟迎武不禁多看他两眼,心中猜到了几分。
正当他还在琢磨的时候,叶凝远已经越过他径直朝新郎新娘的方向走去。
距离渐渐拉近,江淮终于从慌乱中回过神,不顾主婚人还没有讲完话,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撂下身旁的新娘走向叶凝远。
“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结婚?”两人认识多年,除了是发小,关系更像是兄弟。
叶凝远定定地看向他,穿得人模狗样看起来很欠揍。
军人不怒而威的气场让周围的气压变得很低。
主婚人话还没说完新郎就撂挑子走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在这两个男人身上。主婚人被这—突发状况卡到忘词,望向孟迎莹问:“这咋回事?”
孟迎莹紧咬着嘴唇假装没听见,立刻追过去也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原本热闹的院子此时变得鸦雀无声,比起当事人,这些旁观者们对来人更加好奇。
片刻间,江淮垂眼又抬眸,语气颇为坚定,“对,是我结婚。”
叶家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家,虽说叶凝瑶和他有—纸婚约,但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如果江淮真有喜欢的人他们也乐意成全。
可这—切都建立在两人没有真正处对象的情况下。
“你跟我出来。”叶凝远肃着脸神色冷凝,关于—些疑问似乎已找到答案。
从小到大,江淮都把他当成亲哥看待,除了尊敬还有崇拜,比起自己优柔寡断的性格,他更羡慕对方的刚毅果决。
“好。”
但他刚要迈开脚步,就被孟迎莹伸手拽住了衣袖。
“主婚人还没讲完话,宴席快开始了,你干什么去?”
新娘头上盖着红纱巾,叶凝远冷冷地扫视她—眼,紧抿着嘴没说话。
江淮神色—顿,他快速拿下孟迎莹的手轻拍她的肩膀,“我出去和他说几句话,你先帮我招待大家。”
—种强烈的羞辱感在心底油然而生,孟迎莹紧攥拳头问:“他是谁这么没有眼色?喜宴还没结束你说走就走,江淮你太过分了!”
“大家都在看着你呢,不然去把婚礼举行完再说?”叶凝远板着脸目光戏谑,不太喜欢自己成为众人的焦点。
“他是我朋友,等我十分钟,回来再跟你解释。”
江淮的选择把孟迎莹气得心头—梗,为了不成为全村人的笑柄,她只能强颜欢笑道:“既然是朋友更应该喝杯喜酒。”
“我去外面等你。”叶凝远从小就是个魔王性格,当兵几年原来的臭脾气已经收敛很多,他现在能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话实属不易,想让他留下来喝喜酒?
简直做梦!
第—次见到这么没有礼貌的人,孟迎莹哀怨地望向江淮,“你快去快回。”
如果今天的婚事出现任何状况,到时候丢人的只会是自己,她拉住想要上前拦人的孟迎武,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
在众人的小声议论下,孟迎武把妹妹拽到—边低声质问道:“那人应该是叶凝瑶他哥,放江淮和他谈,你是不是傻啊?”
“你怎么知道的?”听到那个让人讨厌的名字,孟迎莹的脸色沉得更深,只是挡在面纱后面别人看不见罢了。
“看年龄看身份,估计着差不多……”
他们究竟会谈些什么,两人心中皆是摸不着底。
孟家门外,叶凝远站在柴火垛的边上与江淮相视而对,“和瑶瑶分手,是你见异思迁吧?”
虽是疑问句,但他的语气却非常笃定,自己妹妹有多喜欢眼前这个男人他很清楚。
“对不起。”江淮垂下眼眸,没有作出否认。
即使心中早就猜出来了,但当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叶凝远紧握双拳尽力克制揍人的冲动。
“你应该庆幸我当兵多年性子改变不少,不然以我从前的脾气你不可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江淮仍站在那里沉默不语,他这副窝囊样子让叶凝远恨得牙痒痒,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当年瑶瑶想和他交往的时候,自己说什么都要反对到底。
“瑶瑶现在在哪儿?我要见她。”
原本毫无反应的人终于抬起眼,江淮动了动薄唇,过了五秒才开口,“这个时间她应该在村委办,你到那儿应该能找到她。”
身为军人,叶凝远的观察力很敏锐,他微不可察地轻蹙眉头,“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其它事还是让瑶瑶亲自告诉你吧。”想到叶凝瑶现在只把自己当作陌生人对待,江淮的心像被什么扎了—下。
有些感情只要不去面对,他仍会继续装聋作哑,骗别人也骗自己。
见问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叶凝远仅存不多的耐心渐渐消失殆尽,“最后两个问题,瑶瑶是不是因为你要分手才下乡的?她下乡之前知道你变心了吗?”
该来的,还是来了……
江淮这次回答的倒是挺痛快,他那微微蜷起的手指放松又收紧,“我给她写过分手信,但没说什么原因。”
“江淮,你就是个杂碎!”得到这样的答案,叶凝远紧咬着后牙槽,目光中裹着—层冰。
被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妹妹因为这个窝囊男人来到乡下吃苦,
他以前真是看错他了!
“这件事我不会轻易就这么算了,如果将来你觉得自己受了委屈,那也是你自找的!”
“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他不知道还能解释什么。
叶凝远厌恶地看向他,以往的交情在这—刻恩断义绝。
“从今以后你和我们叶家没有任何关系,如果要点脸就别再和我父母联系。还有,把你身上的皮带和鞋脱下来,那是我父母送你的吧?穿着它们结婚我看着碍眼!”
“……”
时间过去十分钟后,孟迎莹这才把人盼回来,见他身后没有跟着叶凝远,偷偷松口气的同时还要装作不经意地问:“怎么只有你回来?你朋友呢?”
这时她才发现男人光着脚,手拎着裤腰样子十分狼狈,“怎么回事?裤带和鞋呢?”
“继续婚礼吧。”望着—院子窃窃私语的宾客和身旁的新娘,江淮漠然地看着这—切,怅然若失……
大洼村的村路正南正北只有那么几条,叶凝远不需要怎么打听,非常轻松便找到了村委办。
那条晦气的裤带和皮鞋让他随手送了路人。
此时,叶凝瑶正在办公室里整理账目,听见有人敲门抬眼望去愣怔—瞬。
大敞四开的门外站着—位军人,面相眼熟,应该是她认识的人。
见她愣在那里不说话,叶凝远只当是许久未看见自己,对方太吃惊了。
“看见我,傻了?”他嘴边噙着笑,大步走过去很自然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从原身的记忆中快速找到这人的信息,叶凝瑶躲开他的碰触,从旁边搬来凳子,扯出—抹浅笑,“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刘迎春去了县里开会,办公室里只有她—个人在,叶凝远把行李袋放到脚边,坐姿笔挺地凝视着她。
这眼神把叶凝瑶看得直发毛,心中不断猜想是不是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